“一天到晚在田地里忙活,就是为了一张嘴,但还吃不饱。劳动力不多、孩子却不少的家庭,每年都要‘超支’。”邓秀新补充解释道,“这个‘超支’,指的是粮食按人口分配,领回来的粮食与挣得的工分一结算,发现倒欠生产队的钱。全村一半以上家庭都是这种情况。”
“超支”后怎么还?年终杀猪卖肉后还掉欠款。
稍大一点的孩童,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放牛。牛是“公家”的,是村集体的重要资产和劳动工具,分配到每家每户养,不算工分,义务劳动。
放牛回来吃第一顿饭。之后背上书包和午饭去上学,中午不回家。从10点上到下午5点多,课间吃凉的午饭。一周6天课,周日放假也不能闲着,到山里砍柴回家做燃料。
“全村都烧柴,树砍光了,就挖树根,最后逼到没啥可挖的时候,非得买煤了。旁边的小煤窑,1块4毛钱1担(100斤),后来,家家烧煤。”邓秀新用手比划着。
1973年,邓秀新顺利进入白沙圩人民公社五七中学念初中。
从家到学校要走7里山路。学生自己带米,学校用蒸笼统一蒸熟,一格一格码好。自带咸菜。等到星期六下午回家,又备好下周的米和咸菜。初中、高中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我对咸菜特别有感情,一直到现在,早晨一定都会吃的。”邓秀新说,即便这样俭省,很多家庭依然支持不了小孩上高中,只能拿红薯做补充,“6天准备14个红薯,计划着吃,有时候1个红薯切两半。兄弟姐妹保证我每天有7两米吃,她们在家里煮饭,一锅煮下来大部分都是红薯,只有很少一点米。”
在学校每一个学期可以吃一顿猪肉。“食品站”把猪肉交给学校伙房做好,每个班级拿洗脸盆去接回来,之后分到班级小组,最后分给每一个同学。“一听说今天有肉吃,大家高兴得不得了!”
中学时代的伙食供应和营养状况,让红薯具有了很高的“战略地位”,“只要有一层土,人们都会种上红薯”。放假回来,邓秀新也经常拿上红薯秧子下地。
不沾荤腥的日子久了,受不了。于是,他和堂叔夜晚背上火铳打鸟、打野鸡,半夜三更去抓泥鳅。
“无处可去”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口基本不流动,孩子们密密麻麻地就读于“大队部”或者公社的学校里。每次上学,邓秀新与十几个孩童一溜结伴而行,课后呼噜噜又一起回村。啥都不怕,就怕中途下雨。
崭露头角
在中国现代史上,1977年是一个十分微妙和关键的年份。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提前听到了时代车轮转轨的声响。1977年8月的一天,邓秀新的三叔找上门,告诉他“国家可能要恢复高考了”。
16岁的邓秀新开始集中精力复习了1个月,11月参加考试。“前面十几年都没高考过,没概念,没参照物,哪里知道考得好不好,蒙的。我们当时的想法是,农村连饭都吃不饱,考出去可以吃国家粮。”
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填了复旦大学、湖南大学和湖南农学院(现湖南农业大学),专业选农业机械化,服从安排。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选择学农?没得选,也不懂如何选,我们高考的时候,哪个大学好,哪个大学排在第几,都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国家领导人提出农业机械化,就选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高考得了多少分。”
临近春节,家里收到一封挂号信,拆开一看,是湖南农学院园艺系果树学专业录取通知书。
此时,纯粹的计划经济成长模型下的中国,国家就像一个大保姆,事无巨细地“照管”着人民的衣食住行。大学不用交学费,每月粮食定量供应,女生28斤,男生31斤。
“有钱也买不到米,凭粮票。我们班好几个应届生,16、17岁,大家都在长身体,饿得不行。女生不存在减肥,再减就剩骨头了。但是班上还是有几位女生,把饭票匀一些给男同学。有时候食堂蒸饭的盘子没放平,有一块饭就很薄,领到这块饭的同学接着去排队打菜,还没轮到自己,几口就把饭吃完了。”邓秀新说,这种状况一直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行几年后,终于得到改变。
他大学拿乙等助学金,14.5元一个月。“工人一个月工资才30块钱,所以我们的钱真不少了。”
在老师的建议下,1982年他考入华中农学院(现华中农业大学)园艺系果树学专业,跟随我国柑橘学科奠基人之一、果树学家章文才继续深造,之后一直念到博士毕业。“读博士的时候每月有72块钱补贴,我们老师的工资也就七八十块钱。所以,那个时候读研究生挺富裕的。”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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