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我们一行离开李山村,老人们赶到村口送行。在出村的路上,我们遇见了胡从桃老人。老人家正拿着一把竹扫帚和一个簸箕,步履蹒跚地准备去扫地。
村口的那几棵雄伟的大柳杉很快消失在身后。笔者的心情却变得沉郁。许多印象盘旋在脑海里,与老人们布满皱纹的面容重叠融合,化成一连串问号。在李山的短短两天,笔者仿佛无意间触摸到中国山村的脉搏和心跳,而这脉搏和心跳在大时代洪流中显得那样微弱,微弱得几乎不为人所觉察;但又是那样顽强,顽强得让你怦然心动。笔者想,在中国版图上也许很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百年来无文盲、无赌博、无偷盗的村子,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断种”了,也许不会引起任何人关注。但笔者不知道,还有无数个跟她一样的中国乡村,它们的集体消亡难道也同样不值一提?而这些村庄的消亡对未来中国社会的历史、文化、政治、经济又将会发生怎样的影响?
费孝通先生在《损蚀冲洗下的乡土》一文中说:“人和地在乡土社会中有着感情的联系,一种桑梓情谊,落叶归根的有机循环中表现出来的精神。这种精神在那些倚赖矿产来维持生活的人看来是迂阔的。海外华侨可以劳苦终日,一文一文地储蓄了寄回家乡,死了把棺材遥远地运回去安葬,那种万本归原的办法是西洋人所不能了解的,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象征着乡土联系的最高表现,而乡土联系却维持着这自然的有机循环。也就是这有机循环,从农民的一朝拾粪起,到万里关山运柩回乡土,那一套所维系着的人地关系,支持着这历久不衰的中国文化。”
在李山村,这种联系表现得尤其鲜明。村中及村庄附近的所有道路、公厕、凉亭、老人亭、土地庙、礼堂、宗祠、校舍、基督教堂和颇为气派的祖坟绝大部分为国外华侨捐资所建。改革开放以来,李山村的面貌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安装了自来水、变压器、电视转播台、程控电话、网络数字电视、数字宽带等一系列现代化设施,其中华侨集资建设的占了80%。但这一切仍阻止不了村子日渐沦为“空心村”。
费孝通先生同时还说:“提倡都市化是不错的,但是同时却不应忽视了城乡之间的有机联系,如果其间桥梁一断,都市会成整个社会肌体的癌,病发的时候城乡一起遭殃。中国却正患着这病症,而且,依我看来,目前正在病发的时候了……”
这篇文章作于1947年的清华园。
如今,李山老人们的重修宗祠,重印《李山书》,录制村史,从某个意义上既是重续历史,也是一场自救运动。用当下知识分子的话来说,是乡土中国的文化自觉。笔者很想替李山村的老人们问一句:李山村的宿命除了成为全球化、城市化压路机下面的“牺牲者”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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