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笑的灵台长面

陈宝全

　　在看到一碗面笑之前，我看到过蒸馍的笑。大哥和大嫂订婚前一天，我妈用白面蒸了一笼蒸馍，我们叫大馒头。揭起笼盖，我看见大馒头稳坐雾中，雪白雪白的，咧开嘴巴大笑，比我妈的笑夸张得多。我妈在大馒头上点了胭脂红，大馒头笑得更欢了。

　　馒头笑得欢实，但我不甚喜欢吃。这些年经常出门，由于偏爱面食，走到哪里总要吃一碗当地的面，也见过不少面的笑，如：北京炸酱面、四川担担面、兰州牛肉面、平凉饸饹面的笑……早就听说过我们甘肃灵台的长面好吃，灵台长面中数邵寨的名声最大，向往已久，最近终于有机会一饱口福。

　　灵台的长面，碗小，汤宽，一筷子一碗，一般上4道：第一碗“汤细”，汤里面漂着一筷子头的细面；第二碗“汤宽”，和第一道区别在于面条变成了宽的；第三碗“宽干”，和第二道相比，汤不见了，多了干臊子；第四碗“汤细”，同第一道。一搭口，我就知道灵台长面是手工擀制的。手擀面的温度是舌尖能感知到的。

　　如此小碗上面让我总联想到，灵台人和我们静宁人一样，都经历过穷苦生活的困扰，这就要求他们在日常生活中花心思保持机敏。那时候，家里来了亲戚主家不敢捞得面多，也是汤宽面少，担心客人饭量大，吃“晴”了——把面吃得一点不剩——丢主家的脸面，但绝没有糊弄、怠慢亲戚的意思。也有“好亲戚不连二碗”的说法，一点一点上，吃第二碗客人还好意思，第三碗就不好意思再端起来吃了。现在的灵台人不是这样，而是在吃之前明确告诉你要上4道面，如果你的饭量足够好，他们会上谓之“一口香”的10小碗面。

　　吃一碗好面，像和一个喜欢的人聊天。面对灵台长面，可不能埋下头狼吞虎咽地横扫，我会先用上嘴唇或筷子滗住面，将汤汁滋滋地吸进嘴润润口腔，然后捞起面吹两口免得烫口，一头送进嘴，一头泡在汤里，用劲一吸，一股面哧溜一声滑进了嘴，这时不急着张开或者闭上嘴巴，而是让嘴巴保持之前的样子一两秒，让吸面条的声音响得再久一些。这样的吃法，才算吃出了人和面的感情。

　　凭我的经验，一碗面呈现的是一户人家的脸面，面的脸色将主人的情绪反映得淋漓尽致。女主人高兴，做出的面眉开眼笑。不管是浆水面，还是臊子面，经过她的精心打扮，调上“饭面子”，像姑娘的脸蛋上涂了一坨胭脂，面色顿时明亮红润起来。筋道滑溜的面条在筷子头上舞蹈，也不见闪了腰。若是主人不高兴，做出的面条硬邦邦的，夹也夹不稳当，客人也面呈难色，心里直嘀咕“今儿吃了一顿看脸势饭”。要是女主人既不高兴也不生气，正为某件事犯难，因为思想跑神，注意力不集中，面条在锅里煮时间太久，没了筋骨，软绵绵的。

　　我们在邵寨吃的灵台长面是那种喜气洋洋的面，想必主人见到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是十分高兴。

　　吃过4道面，主人又上了一道，也就是第5道面。一般情况下，吃饱了就很难发现一碗面的笑，但那天，我却分明看到第五道面里藏着诡异的笑。果不然，男主人笑嘻嘻迎上来，双手捧碗面，装作十分老实地说：“敬大家一碗面！”我们都戏说是“罚面”，但还是很愉快地站起来双手接住。就在大家站起来接面的时候，我看到同行的晓琦瘦得像一根细面，二满和永斌那体格简直就是两根宽面，准确地说永斌是一根大宽面，而我和叶梓看上更接近韭叶面的长相。不管我们像哪一种体形的面，都笑得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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