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地是中国社会生产关系和制度变革的产物,它又如一个缩影一样,揭示了三十年改革所造成的全部社会冲突和矛盾。在大工地上,我们俨然看到了一个以地产和建筑资本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的到来和迅速膨胀,他们一面世,就成为新时代社会关系的中心和主导;另一方面,我们也见证了建筑工人在大工地上艰难挣扎求生存的苦难,以及一个新兴工人阶级孕育的艰难历程,他们尚未诞生就被迫进入到一个由国家和资本联手打造的狭小空间里。 2008年元旦,北京已是寒气袭人,轰隆隆忙活大半年的工地大多已经停工。京郊一处简陋的工棚中,五十出头的建筑工人老徐却仍在焦急地等待着包工头发工资。当我们在寒冷中围拢着他的时候,老徐打开记工本,上面清楚地记载着他过去280天的辛苦工作,活儿一天都没有停,而工资一天也没有发过。远在深圳打工的年轻妻子一天一个电话,询问他回乡的消息。夫妻俩约好,只要老徐拿到工资,就同时从祖国的南北出发,在湖北老家的火车站汇合。
能够来到北京打工,为首都建设做贡献,老徐感到非常骄傲。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拿到工钱,去天安门广场看一看,去奥运场馆外转一转,了结自己的夙愿。然而,包工头一天推一天,老徐等了十多天还是没有拿到工资。无奈之下,老徐只好失望地离开北京,回到他的农村老家。
老徐是个好熟悉的人,他的故事让我们习以为常,两年来,我们在北京的工地上遇到不下几百个象老徐一样的打工者。可老徐的故事又好象带点底层不应该有的浪漫,比他年轻十年的妻子在祖国的南方等待着他,一年一度的相聚,使老徐又思念又焦急,让我们对底层的故事放出内心的微笑,但与此同时又倍感辛酸。
大工地上的农民工
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不但成为世界工厂,也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工地。在遍布全国的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上,有千千万万像老徐这样的农民工,他们建设了北京、上海这样让世界瞩目的国际都市,创造了今天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奇迹,让很多中国人都陶醉在大国崛起的梦幻中。2009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的官员表示,中国拥有世界最大的建筑市场,目前的建筑量占到世界的一半还多,其混凝土和钢筋的消费量分别占到世界的一半和1/3。轰隆隆的大工地为国家的经济增长做出了显着的贡献,近年来,建筑业连同房地产业一直是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以2008年为例,建筑业和房地产业对GDP增长的贡献超过10%。在后社会主义的中国,城市空间成为展现国家和资本力量的舞台。一幢幢堪称世界之最的大楼拔地而起,一座座国际化、现代化的大都市日新月异。以我们身在的北京为例,短短十几年时间里,城区规模从三环路扩张到五环路,并正在朝建设中的六环路膨胀,所有这些,都经常被看作是21世纪文明社会到来的象征。
当我们陶醉于五光十色的城市面貌,叹服于资本改变世界的魔力时,不经意间会遭遇这样一群人:他们带着黄色安全帽,穿着破烂的衣服,扛着铁锹,满脸的汗水和尘土……他们是都市的建造者,又被建造出来的都市所遗弃。游走于繁华的都市与轰鸣的工地之间,高度文明社会的面纱瞬间脱落,这些被遗弃的建筑工人带我们回到冷酷的现实。
根据2009年第二次全国经济普查,2008年末,全国共有建筑业从业人员3901.1万人,其中,施工现场操作人员基本是农民工。在这个目前公认的最脏最累且具有高危险性的行业中,绝大部分建筑工人至今连一份劳动合同都没有,只能依附于大大小小的包工头,忍受恶劣的劳动和生活条件――没有保险,缺乏安全防护措施,超长超强度的劳动,吃住条件极差,随意克扣工资,甚至有时候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连血汗钱都拿不到。他们俨然成为21世纪的新形态的“包身工”。
这样的一批人,日复一日地工作在城市建设的最前线,而又生活在城市文明的最边缘。城市文明的两面性及其背后的发展的吊诡,引发了我们对发展问题的思考,带领我们走进建筑业农民工大军的生活世界。在将近两年的田野研究中,在“参与式行动研究”过程中,我们与建筑工人一起,体验着他们的焦虑、义愤、无奈甚至绝望的心情。不同的年龄、籍贯、工种、性别、民族、技术水平,以及每个人鲜明的个性特征,构成了这个群体的复杂性,但在当前中国社会转型的时代背景下,在建筑行业的包工制度下,他们却遭遇了共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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