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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津与延津


  一个笑话,与延津的量子纠缠。

  我的意思是,如果只写延津,延津就是延津,介入者的介入,便使延津和世界发生了联系,使延津知道了世界,也使世界知道了延津,也使延津知道了延津。

  除了介入者,从延津出走者,对于写延津同等重要。这是另一个艺术结构问题。在《新兵连》中,我写了一群从延津出走的乡村少年。他们在村里,到了夏天,还是睡打麦场的年龄,当他们离开延津,到达另一个世界,马上发生了困惑。刚到新兵连吃饭,猪肉炖白菜,肉瘦的不多,全是白汪汪的大肥肉片子。但和村里比,这仍然不错了,大家都把菜吃完了,惟独排长没有吃完,还剩半盘子,在那里一个馍星一个馍星往嘴里送。新战士李胜看到排长老不吃菜,便以为排长是舍不得吃,按村里的习惯,将自己舍不得吃的半盘子菜,一下倾到排长盘子里,说:“排长,吃吧。”但他哪里知道,排长不吃这菜,是嫌这大肥肉片子不好吃,他见李胜把吃剩的脏菜倾到自己盘子里,气得浑身乱颤:“李胜,干什么你!”接着将盘子摔到地上。稀烂的菜叶子,溅了一地。李胜急得哭了。事后“我”劝李胜,李胜说:“排长急我我不恼,我只恼咱村其他人,排长急我时,他们都偷偷捂着嘴笑。”这里写的不仅是李胜的难堪,也是延津在世界面前的碰壁。同时,“他们都偷偷捂着嘴笑”,是我那个阶段的写作水平,开始知道由此及彼。由延津到世界,也是由此及彼。

  在《我不是潘金莲》里,主人公李雪莲也走出了延津:她从延津走到市里,走到省里,来到北京。走来走去,只是为了纠正一句话,“我不是一个坏女人”;但她走来走去,花了二十年工夫,这句话还是没有纠正过来。一开始还有人同情她,后来她的絮叨就成了笑话,没人愿意再听她说话。当这本书出荷兰文时,我去荷兰配合当地出版社做推广工作,一次在书店与读者交流,一位荷兰女士站起来说,她看这本书,从头至尾都在笑,但当她看到李雪莲与所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不听,她只好把话说给她家里的一头牛时,这位荷兰女士哭了。接着她说,当世界上只有一头牛听李雪莲说话时,其实还有另外一头牛也在听李雪莲说话,他就是这本书的作者。

  这是李雪莲和世界和牛的关系。

  再说一位从延津出走者,便是《一句顶一万句》中的私塾先生老汪。老汪有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三个男孩都生性老实,惟一个女孩灯盏调皮过人。别的孩子调皮是扒树上房,灯盏爱到东家老范家的牲口棚玩骡子马。牲口棚新添了一口淘草的大缸,一丈见圆。灯盏玩过牲口,又来玩缸,沿着缸沿支岔着手在蹦跳,一不小心,掉到缸里淹死了。那时各家孩子多,死个孩子不算什么,老汪还说:“家里数她淘,烦死了,死了正好。”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天,老汪去家里窗台前拿书,看到窗台上有一牙月饼,还是一个月前,阴历八月十五,死去的灯盏偷吃的;月饼上,留着她小口的牙痕。当时灯盏偷吃月饼,老汪还打了她一顿。灯盏死时老汪没有伤心,现在看到这一牙月饼,不禁悲从中来,扔掉书,来到牲口棚的水缸前,开始大放悲声。一哭起来没收住,整整哭了三个时辰,把所有的伙计和东家老范都惊动了。转眼三个月过去,下雪了。这天晚上,东家老范正在屋里洗脚,老汪进来说:“东家,想走。”老范吃了一惊,忙将洗了一半的脚从盆里拔出来:“要走?啥不合适?”“啥都合适,就是我不合适,想灯盏。”“算了,都过去小半年了。”“东家,我也想算了,可心不由人呀。娃在时我也烦她,打她,现在她不在了,天天想她,光想见她。白天见不着,夜里天天梦她。梦里娃不淘了,站在床前,老说:‘爹,天冷了,我给你掖掖被窝。’”“老汪,再忍忍。”“我也想忍,可不行啊东家,心里像火燎一样,再忍就疯了。”“再到牲口棚哭一场。”“我偷偷试过了,哭不出来,三个月了,我老想死。”老范吃了一惊,不再拦老汪:“走也行啊,可你到哪儿,也找不到娃呀。”“不为找娃,走到哪儿不想娃,就在哪儿落脚。”老汪带着妻小,离开延津,一路往西走。走走停停,到了一个地方,感到伤心,再走。三个月后,出了河南界,到了陕西宝鸡,突然心情开朗,不伤心了,便在宝鸡落下脚。这年元宵节,宝鸡满街挂满了灯笼,万千的灯笼中,他似乎又见到了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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