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有人叹息,在这个时代,传统的古村落正在消失,很多的故土已经漂移出了大地板块。这或许已不是空悲切。在岁月中回头看,找一个怀旧的古村,确实不是那么容易了。云烟一样的乡愁,缓缓堆积成了空中一团团凝重的灰云。
我妈就是这样一个时常怀旧的人。她来城里十多年了,但一直还是把城市的家当作临时居住的客栈。在我妈家阳台旁放杂物的小屋里,还挂着她当年从乡下带来的一根扁担、一把镰刀,这两样农具,偶尔望上一眼,便晃动着老家田园的风吹草动,安抚着我妈一肚子的乡愁。
我妈收藏的农具,远没有我的朋友孙老大那么多。孙老大是一个城市人,追溯他家4代以上,才种过粮。但他却收藏了很多农具,包括锄头、镰刀、手摇纺车、耙子、量米用的斗、榨甘蔗的器具、石磙等等。孙老大在去年就说过,他要建一个农具博物馆。
孙老大捂着胸口对我说:“这些,真可以抢救一下啊,它们是我们祖先安身立命的东西。”几年前的一天,孙老大回老家乡下溜达,从一个亲戚手里,抢救下一台吹稻谷用的风车。那亲戚不解地说,都在外面打工,也不种粮了,留下这东西有啥用啊?孙老大抚摸着老风车,摇动摇柄,呼呼转动的风把衣衫掀起。他突然一把搂抱住风车,喃喃自语:“这都是我们祖辈的宝贝啊,得留下,留下……”这个风车,被孙老大扛回了城里。
孙老大向我说起一件事,他说有天深夜惊醒,梦见屋子里的风车自个转动起来,让屋子里流淌着风……孙老大说,风车是有魂的啊,它肯定是回想起了稻谷归仓的日子,那是一个风车忙碌的季节。
我去孙老大的屋子里,看望过那个风车,它由漏斗、风鼓和3个排泄口组成,风雨侵蚀,岁月包浆浸透,它已呈灰白颜色,让我顿时想起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用嘴一口一口吹着稻谷里的稗子。这样一个风车,它呼呼掀起的风,把稻谷、麦子、高粱里的杂物抛开,留下结实饱满的粮食,养育着大地上的人。
由此,孙老大收藏农具上了瘾。几年来,他深入乡村农家,从那些蛛蛛网爬满的破烂破旧农房里,运回了独轮车、老纺具、犁、耙、石磙、碓臼、辘轳、打铁的老风箱、拉粮车等一个个农耕时代的传统农具。上千件饱经沧桑的老农具,摆满了孙老大整整两个大房间。孙老大常常就坐在屋子里,怔怔地望着那些他收藏的宝贝。“你轻一点啊,轻一点……”每逢有人出于好奇心跑到他屋子里摸着这些老农具,孙老大就在旁边一遍遍地叮嘱。
孙老大家有一个车库,不过车库里没停车,掀开车库里覆盖的塑料薄膜和厚厚的柴草,有他收藏的一辆饱经风霜的“牛车”。这件祖传的农具,有300多年历史了,而今套上牛,还可以拉着走。每个轮子有100多斤重,“车”走动时,4个轮子转起来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像孙老大这样痴迷于农具的收藏人,他们建立起来的农具收藏馆,让我们这些乡愁绕心的人,仿佛在城里也看到了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农人匍匐大地佝偻的身影,也听到了布谷鸟的歌唱。
我要向孙老大一样的人致敬。他们收藏的不仅是乡村的历史和乡愁,还有一些走散的背影和大地上消失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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