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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匠


  □秦延安

  爷爷主持分家时,给父亲5个瓮,两个瓦盆。瓮和房上的瓦一样穿着青灰色外衣,底小肚大,张着朝天嘴,用来装粮食既防霉变也防老鼠。每个瓮都配有一个草帽样的圆形盖子,大如筛子,上下相扣,严丝合缝。因为瓮的体积大,所以壁薄如纸,掂起来也轻飘飘的,这就造成瓦瓮易碎,用起来需十分小心。每次倒进或舀出粮食,父母都是轻拿轻放,仿佛怕惊吓着它们。陶黑油亮的两个瓦盆,一个是面盆,一个作脸盆。和面、洗脸,让两个瓦盆经常叮当地被碰撞。虽然相对瓦瓮要厚实些,但使用频率的增大,让两个瓦盆在分家一年多就碎了。家里没钱买,和村里许多人一样,母亲就去厚娃爷那里赊账,先拿回两个瓦盆用着。

  厚娃爷是村里的窑匠,他的一只眼睛视力不太好,却学得一手制盆烧窑的好技艺。小时候,我曾多次跑到村里的瓦窑,看厚娃爷制作瓦盆的情景。那些从南桥渠里挖回来的黄胶泥,性粘杂质少,是制盆的上等材料。拉回来的黄胶泥,晒干后用筛子像筛面一样慢慢筛,剩下的细土与泥和在一起,用脚反复踩踏。我经常见厚娃爷背着双手,裤子挽到大腿,光脚在泥巴里来来回回反复地踩踏。他哼着曲,晃着头,不紧不慢,时退时进时转圈,沉醉其中。四四十六遍之后,整个泥团便如面团般韧性有力,光滑洁净。然后根据用料需求,用弓箭样的弓弦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泥剂子备用。

  踩泥的人经常有好几个,但是到最后“掌桌”的却只有厚娃爷。所谓“掌桌”,就是在轮盘上把泥坯“撸出”盆瓮的形状。小圆桌似的轮盘在电带动下飞速旋转,坐在一旁的厚娃爷不慌不忙地抓起一块泥剂子,摔在轮盘中央。轮子飞转,原本贴在盘上的泥剂子在厚娃爷的手中如长了翅膀似,飞速成长。那飞快的动作看得我眼花缭乱,还以为厚娃爷会变魔术。有了形之后,就进行“贴桌”,割去多余的泥,修边、打磨,然后拿出去晾晒干,再搬到窑里去烧制。烧制瓦盆受天气影响较大,太阳太烈了不行,雨天也无法干,是个极累人的技艺,所以厚娃爷一年烧制的瓦盆,勉强和村里家家户户损耗的瓮盆数相当。

  分田到户以后,粮食增多,瓮里放不下的粮食只好堆在墙角、吊在空中。其中,不少都被老鼠给糟蹋了。母亲不停地叹气说,赶紧添置些瓦瓮,可厚娃爷烧制的瓦瓮远远不够用。不久,村里面来了卖瓮的,拖拉机上放着大大小小半人高的瓮,粗的如锅大,细的如人腰,均是陶瓷的,质地厚实。虽然有些笨重,但要比厚娃爷烧的瓦瓮结实,且装得粮食也多。这些瓮,既卖也可以用粮食换,家家户户争相兑换。母亲一下子给我家换了大小10个瓮。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耀州瓷。陶瓮、搪瓷盆的出现,让厚娃爷制盆烧窑的生意一落千丈。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快50岁的厚娃爷改行做了泥瓦匠。没几年,陶瓮也没需求了,人们装粮食全部改用水泥柜。

  前两年回村,母亲跟我说,厚娃爷去世了。看着家里已经有豁口的唯一瓦盆被母亲改做成鸡窝,我心里空落落的。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只能在博物馆里找到窑匠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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