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时节的冀中平原,麦浪滚滚。赵县王西章乡东、西洨洋村之间,深褐色的洨河水,挟带着臭味缓缓流淌。
西洨洋村的刘庆丑,正准备给麦田浇灌最后一道水。再过20多天,洨河两岸的小麦便可结束灌浆,静待成熟收割。
村里的水井每天定时供应,离得远的农田,可能无 水可用。但这一次,刘庆丑并不打算冒险:“宁愿少浇点,也不用洨河的污水。”
两年前,也是因为天旱,刘庆丑使用洨河水灌溉,最终以大部分麦苗烂根而告终。“河里面都是化工厂排出的废水,还有钼、镉等重金属。水脏得很,用不得。”
中国急剧的工业化和监管不力,导致布局混乱的企业肆意排污,工业污水随着“变废为宝”的污灌,最终涌入农田。
风起云涌的重金属污染、癌症村等公共事件,让治理者已意识到污灌背后的杀机。但困于行政权力分割的监管,使得这种污染正变本加厉,难以遏制。
无形无色的污染
在刘庆丑记忆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洨河清澈见底,鱼虾成群。但从80年代起,随着沿河工业的兴起,“鱼很快看不见了,河水从黄变成红,再从红变黑,上面飘着泡沫,老远就闻到一股恶臭”。
“这是看得见闻得到的,还有一种污染无形无色。”刘庆丑所指,正是污水灌溉造成的重金属污染。
“污灌导致的重金属超标,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河北省农林科学院农业资源环境研究所研究员张国印肯定了这种说法,“一般而言,其对农作物减产并无太多直观影响,但一旦超标,进入食物链,对食品安全影响巨大。”
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河北当地学者已意识到这种潜伏的危险:1990年,河北轻化工学院的陈学诚等人通过实地采样和持续监测,发现污灌导致石家庄周围的行唐地区出现小面积严重镉污染,小麦镉含量已达到危及食用者健康的水平。
这份名为《河北省农田土壤镉污染研究》的论文中,分析当地小麦镉超标,是因为周围农民明知有害、但天旱无雨的情况下,仍沿用污水灌溉。而灌溉污水中的重金属镉,则源自农田周围的化工、造纸、机械、冶炼等工业。
2002年,河北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农业环境安全系主任谢建治等人发现,河北省主要污灌区域保定市郊污灌区,土壤及植物体内的重金属含量明显高于清灌区;其中,镉、锌污染指数达到轻度污染水平。
研究显示,这些污灌区的重金属含量虽未超过国家土壤环境质量标准;但典型污灌区的长期污灌,使得土壤中的重金属呈明显累积势态。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了解到,目前河北省典型污灌区主要分布在石家庄、保定、邯郸、沧州等地,其中越是靠近市郊与工业密集处,重金属累积现象就越突出。
2010年河北省两会期间,九三学社河北省委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认为污灌对河北省粮食作物及蔬菜的产量、质量都有较大的影响。
报告通过对污灌区小麦玉米籽粒进行重金属含量分析,发现污灌区农作物均出现一定程度的重金属积累,并有不同程度超标:除玉米中汞的检出率较低以外,其余检出率均在80%以上;小麦最高超标率达42.4%,超标因子为铬,仅砷一项没有超标,但检出率也达到了82.1%;玉米中最高超标率为33.3%,超标因子为铅,汞和砷没有出现超标,检出率分别为52.1%和90%。河北农林科学院张国印认为,污灌导致的重金属超标,与三聚氰胺等食品安全问题并无本质性区别,在土壤中的污染过程具有长期性、隐蔽性和难降解性特征,“都是微量可能没事,但长期累积,达到一定量,就有风险,即通过食物链危害健康。”
2007年,河北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刘殿武曾指导学生对石家庄污灌区的疾病死亡率进行调查,发现污染物通过地下水、农作物由食物链进入人体,对健康有较大影响。
通过对比1984年的调查资料,发现污灌区的死亡率要高于清灌区,恶性肿瘤的发病率也呈逐年上升趋势。
据王西章乡当地村民透露,洨河中下游的排污量仍在不断增加。在污灌区,当地农民已不种植极易出现重金属超标的叶类、根茎类蔬菜,而基本改种相对影响较小的玉米和小麦,“本地人不吃本地菜”已成常态。
目前,西洨洋村民正在为水井的深度与乡政府进行交涉,因为周围村庄的水井至少也有160米,有的甚至近400米,而西洨洋村的水井仅有12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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