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宾

　　石碓我不陌生，老家小院南墙根，常年置放着一个。

　　石碓，俗称碓窝，由石臼和碓头组成，是以前乡亲们用来给谷物脱壳的家用工具。说起石碓，这名字敦实又憨厚，骨子里有牛一般的硬气与坚韧，一听就是老老实实出力干活的家什。说起做材，一眼也让人看出来，是取自久不枯烂的石头。乡下人用它来捣谷去壳，再合适不过。

　　石碓如砣，又重如小鼎。这一心一意内中坚实的砣，中间凿出一个圆窝来，便是石臼，家乡人最爱说成“石肚”。拿来未脱壳的谷物放入其中，石碓凿成的臼，也便有了妙用。趣说起来，石臼不只为实用，小孩子有事没事随便放些东西进去，趣弄一下也是常事，故石臼乃大人小孩皆爱之物。

　　石臼还有一个搭档，叫碓头。碓头是由坚硬的石头打磨成圆鼓鼓的形状，再装上一个粗细适中的光洁木棍，以便于提拿。

　　老家临水而居，春有春鸭游水，夏有荷朵吐艳，舍前舍后绿叶交织，鸟鸣嘤嘤。石碓在我家安居，算是找对了栖身之地。我家的石碓邻墙而立，爬上墙的花草迎春怒放，逢夏吐香，白鸡又常在墙根啄食，有时灰喜鹊也会光顾，石碓应该不会寂寞。

　　石，乃硬物，可雕可玩。石头凿空成臼，石碓便成实用之物。这实用之物，在乡下人的时光里，便是充满柔情的硬汉。乡下的娘常用石碓捣米去壳，然后下锅煮饭，打小我就对石碓充满好感。岁月中，娘又坐在院子里捣米了，石碓传来的砰砰声，闷实而有力，粗响又抓心。正在读唐诗的我往屋外瞅一眼，然后大声朗读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娘仍在捣米。诵诗声、捣米声此起彼伏，那是我年幼时的美好时光。

　　石碓，状若半个圆球，底座平整圆实，样子憨厚乖巧，算得上乡下人的惜爱之物。我家的石碓小娃娃一般高，只是不爱挪步，喜欢在一个地方踏实地久住下去。早晨的一缕缕阳光照下来，透过格子窗，起床后我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家的石碓。石碓蹲坐在院门旁，像个守候家园的卫士，似乎打算用同一种方式活到老。童心满满的我放学归来，就走过去捣鼓石碓玩：往石臼里灌满水，再放上一条纸船。

　　娘一大早去庄稼地忙农活，中午一回到家，就把我叫到跟前，指着南墙跟的石碓说：“做人要学石碓，质地坚硬，肚中有物，方可成事。”从此，石碓便刻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