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元

　　我的家乡是冀东远近闻名的产麦区，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被国家列为“万亩良田万亩麦”的北方农业样板区。

　　那时，大人小孩儿都会背“春分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一类的农谚。收秋种麦是农村最忙累的季节，家家户户起早贪黑，摸爬滚打在地里，直到把麦子种足种好才能喘口气儿。麦子种完以后，平坦的田野一望无垠，开阔透明。白天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四邻村庄，傍晚看到的则是美丽的晚霞和炊烟。晚上出门没有路灯，凡有灯火闪烁的地方便是村庄。

　　夏收季节，便是农民向“老天爷”宣战和拼命的时候了。因为“老天爷”没准“性”子，说变脸就变脸，不是刮风就是下雨，有时还下冰雹。乡亲们最担心快到手的麦子烂在地里。所以，一到麦子收割那几天，家家户户都心急火燎。那时，最流行的口号是“虎口夺粮”。因为当时很少有先进的收割机，一般都是靠长满老茧的双手拔麦，打血泡是家常事儿。后来，改用镰刀收割算是换上“铁手”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的哥哥和姐姐在家里是顶门户的壮劳力。我在离家10里远的镇上读高中，暑假、秋假和寒假都帮家里干些农活儿。哥哥姐姐都很疼爱我，收割小麦那几天，不让我干这个累死人的“重活儿”。我执意“参战”，哥哥就特意给我找来了一把钢口锋利、使用爽手的“月牙镰”。因我自幼生长在农村，对一般农活儿都能拿得起来，对收割小麦也并不陌生和犯怵。收割时，我总是冲锋陷阵，不甘落后。哥哥和姐姐看我那卖力气劲儿，脸上挂满了笑容……我们一家人总是在紧张、忙碌、快乐的气氛中，度过夏收这个一年四季中最较劲儿的季节。

　　参加工作后，每逢麦收我就赶回农村老家帮着忙活几天，或带上机关的伙伴们，利用傍晚和起早的时机抢收小麦。年迈的老母亲和二嫂，会给我们一群城里去的“帮手”准备实惠的庄稼饭：手擀面，外加西红柿鸡蛋卤、大酱肉丁卤或豆角卤，还有凉拌黄瓜、西红柿。另一样主食是用野菜包好的锅贴大饺子。伙伴们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后，有的还要拿上几个大饺子带回市里给爱人和孩子尝尝。

　　转眼30多年过去了。现在，我的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麦都是机收，用不了一两个钟头收割脱粒就一场儿打完，欢声笑语充满了田间和农户。

　　我曾经用过的那把“月牙镰”早就“下岗”了，被家人收拾起来挂在不住人的厢房墙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锋利的“月牙镰”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锈迹。

　　我时常会想起那把“月牙镰”。每当回老家的时候，我总要去厢房看一眼“月牙镰”。虽然在麦场上失去了用武之地，但它却目睹了一段令人难忘的历史，见证了农村改革开放如何割除贫困，农业如何走向现代化，农民如何过上了富足生活的全部过程。这恐怕就是“月牙镰”为什么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仍会被挂在厢房，以及每逢麦收季节，我就会思念它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