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
清漳河畔的人家,多喜房前种树,石榴葡萄,枣杏苹果不等;也有迎门种竹的。房檐下常吊些葫芦、野蒜、辣椒之类,呈现出浓郁的山乡气息。
位于清漳河南沿的赤岸村,掩映在竹丛树荫里,村心石台上有个小院,因早年是社房,既不种竹,也不种树,更无檐吊之类;社戏唱完,大门锁上,终年人迹罕至。院里的石板夹缝里,长满了菌菇绿苔。
1940年晚秋,碧清的漳河水,映出一支身穿粗布灰装、肩背长枪刀片的队伍。他们铲掉北房的神位古座,扫净戏楼上蝠粪鸽翎,除蛛荡丝,把小院辟成一二九师首长住处。此后,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和李达参谋长,在院里栽种起一株丁香树,小院因之而得新名。每到阳春三月,成团成球的丁香花相继开放,紫的花苞,粉的花瓣,觫觫颤颤的花蕊,一齐散溢着芬芳,未近小院,先闻到一股浸人肺腑的香气。又不久,东窗前再添一株紫荆,古院越发改了旧观。
从此,这里人迹陡增,书信来往频繁:有的来自宝塔山下,有的来自大江南北,有的则由此飞往青纱帐里、密林丛中。原先覆盖菌菇苔藓之类的石板上,每日里踏落下数不清的沾满风尘硝烟的足迹。小院却依然如同农家小院。每当春暖河开,山花烂熳时节,成群蜂蝶翻墙而入,或在门边,或在窗前,或在花丛枝叶间飞翻忙碌,吟嗡蹁跹。有的落在晾晒的军衣上,毛巾上,或斗笠、草鞋上,有的落在窗前牙刷茶杯上,它们衔来邻人的枣花、柿花的清香,也采走这里的丁香、紫荆的爽气。雨后的清晨,紫色的斑鸠鸟咕咕叫着落上屋脊,伴着村前楸树林里啄木鸟的笃笃声、苇塘里的水鸟声和师部马厩里战马萧萧的长鸣声,在小院上空奏出一曲别具特色的春之歌。夏日,阵阵清风,从传说韩信屯过兵的韩王山脚下吹过来,从泛着涟漪的清漳河面上吹过来,掠过高高的柳林、密密的苇丛,掠过挂满花花线的玉米地、开满黄花的丝瓜棚,把一股股庄稼、艾蒿和薄荷的气息吹进小院。忙碌了一天的师首长,在远处传来的牛铃声和蛙声中,走出茅檐,他们或在丁香树下议论国内外风云大势,或在紫荆前谈论乡间细闻。邻人的炊烟,不时从隔壁飘撒过来。打柴的孩子们下山了,村巷里响着毛驴的吼叫声、猪羊的归栏声,以及操着浓重的涉县方言的母唤女、子喊娘的亲昵声……每当这时,小院便融在太行山独有的和谐之声中。
黄昏,山月把花影筛下一地;村外水磨坊的河滩上,落着南来的雁群。师首长们在蓖麻油灯下审视着军用地图,密议着又一个作战方案。院里的房檐下,有时也吊起红枣之类,窗台上摆下青皮、红皮大老南瓜,说是开春师首长亲手帮着挖坑点种的,厚道的乡亲们,特意选送了几个来致谢。也有的送来西红柿,感谢一二九师,不仅帮助群众开筑了长达27华里的漳南大渠,还为沿岸土地引来了这种新奇的蔬菜品种。就连小院的屋顶,也不例外地落上白的芦花,红的柿叶,黄的山草。农家的孩子,则在小院门前玩着捉迷藏或骑马打仗的游戏——丁香院恰似这小小山村里固有的一户人家。
在大生产的热烈气氛中,纷飞的瑞雪送别岁尾腊末,小院同农家一道,迎来山村又一个新春。大门上挂起节日的灯笼,贴起大红春联。丁香、紫荆上,用梅红纸写上“欣欣向荣”、“根深叶茂”等喜庆字眼。锣鼓声中,高跷在院前踩起来,旱船在门前划起来,彩驴在门前跑起来,浩大的秧歌队伍也跟在后边欢快地扭起来。群众向师首长、向子弟兵拜年来了,师首长和子弟兵也向群众拜年。军与民、干与群相互团拜,相互祝贺,祝贺前方打更多的胜仗,后方打更多的粮食。丁香和紫荆树上点起一挂挂炮仗,节日的气氛把小院渲染得浓浓。……
直到今天,丁香院依旧如同一幢农舍,两株花树长得比当年更有风韵。每当花季,山村一片新绿,丁香、紫荆先后怒放,恰如万绿丛中飘起两朵彩云。前来瞻仰旧址的人们,赋诗著文,咏叹不绝。诗人刘章曾写道:“丁香花伴紫荆开,刘邓当年手自栽。无边炮火硝烟里,太行春色早安排。”更多的瞻仰者,则在花前摄影留念,剪得一缕太行春光,激励自己永远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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