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丽燕

　　夏至前夕，是吃杏儿的好时候。街上的水果铺子里，成箱成箱的杏儿摆在阳光底下。每每这个时候，蛰伏在内心深处的丝丝情愫，就次第醒来。

　　老家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杏树，两个成年人张开双臂刚刚可以将其抱在怀里。从有记忆开始，那棵杏树就在水库旁边伫立着。每年春天，树上都会开满杏花。淡而甜的花香，氤氲在头发上，衣服上，仿佛洗过了杏花澡，清香怡人。

　　对于杏花，小孩子自然没有多少心思。我们那时更急切的，是不停地问家里人，什么时候才会有杏儿长出来。“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多年以后读东坡词，才隐隐懂得了青杏之美。然而那时，关注的是舌尖上的快感。

　　青杏吃到嘴里很涩，也很酸，酸得叫人拧眉，酸得叫人咧嘴。薄薄的一层杏肉之下，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乳白色杏仁。吃完了杏肉，我们常常还会捏杏仁玩。

　　一颗杏儿，由青转黄，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小孩子们却急不可耐，几乎每天放学后，都要到杏树下去看一看，转一转。看着看着，心里就会痒痒的，忍不住捡一根树枝，或者抓起一块小石头，朝树上挥打过去。幸运的时候，三两颗杏儿就落地了。捡起来，也顾不上擦一下尘土，就把嘴凑上去了。

　　杏儿终于黄了，一颗颗挂在树上。这个时候，孩子们再也不用担心被大人呵斥，身手敏捷地爬到树上，用力地摇动枝干，金黄的杏儿就会铺满地。咬上一口，杏儿的香甜就像一条潺潺的溪水，流进了孩子们的心田。

　　老家的杏树，陪伴着金色的童年，走出了很远很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村里人就将这棵老杏树挖掉了。挖过的地方，遗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远远望去，像一块伤疤。

　　没有了杏树，旁边那片庄稼地也像失去了背景的画幅，只剩下空洞无力的苍白。之后的很多个夏天，都没有杏儿可吃，味蕾似乎也迟钝麻木了很多。

　　搬到城里后，老家的一切，也都被留在了乡下，留在了那片曾生长过杏树的土地上。一个春天接着一个春天，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春季依然，杏花不再。

　　“杏儿青杏儿小，强摘酸涩寻烦恼。杏儿红杏儿黄，瓜熟蒂落慰肚肠。杏儿光杏儿圆，精灵活泛风景线。杏儿酸杏儿甜，酸甜苦辣润心田。”一首童谣里，杏儿的一生，也是人的一生。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青年风华正茂，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壮年的岁月饱满圆融，老年的时光浸润了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杏儿的一世，像极了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