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
邵祥春是我的扶贫结对户。
第一次去邵家,两年前的事,感觉路太难走了。坡陡山峭,是湘南金洞山区的普遍特征。从大路边的秧田村支部活动中心到邵家坡上的泥砖屋,直线距离不到1公里,却是名副其实的“看到屋,走到哭”。斗折蛇行的田埂,长满杂草野花,一道坡度近30度的乱石岗,恰似愁肠百转。这条小路,还是40年前修的,泥砖屋的年代则更久远。上得邵家坡,别说中老年人,就连两位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早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几株柚子树,几爿青菜园,几声鸡鸭鸣,间或猫戏狗欢,构成邵家坡田园生活的全部。白石灰粉刷的泥砖墙上,整齐书写着“两不愁,三保障”内容的粉笔字。同行的村支书刘献武告诉我:“老人家怕自己健忘,特意将精准扶贫要求写到墙上,每天对着念一遍。”虽没晤过面,大老远看见我们,邵祥春便能叫出我的姓:“是蒋干部来了吗?刘支书跟我讲过几次,你的名字,我早背熟了呢。”
第二次去邵家,站在坡顶眺望南岭山源,我一下明白邵祥春不愿离开老房子的原因:但见田连阡陌,人行如蚁,良辰美景,尽收眼底。晨起开门见绿,晚归夕阳西照,名副其实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是,此等闲情逸致,属于体健暇闲的驴友。而今的邵家坡,人去楼空,仅剩5户不愿搬迁的留守老人。相形之下,邵祥春身子骨尚算硬朗,只是年逾古稀,老年性风湿、关节炎等症仍然不请自到。有一次夜半痛醒,才发现身边一个帮忙的人也没有。“就那回有些后怕。不过没事,小孙子准备上小学,老婆子马上会回来,我很快又有伴了。”邵祥春说这话时一脸轻松,然而我们都听得揪心:纵然此坡风光好,却非老人长居地。随着年纪增大,这5户老人的起居会越来越难,加之儿女们长期不在身边,一旦遇上紧急情况,叫村医都来不及。
与风景成鲜明对比的,是泥砖房的破旧,用“危房”两个字形容亦不为过。邵祥春看出我的心思:“儿子媳妇靠政府的产业扶持,赚了一些钱,我准备将老房子补补,还能住。这儿住着惯了,每天爬爬坡、种种地,身体好着呢。”刘支书拉过我,悄声耳语:“没办法,我们做了多次工作,想让这5老整体搬迁。老人们恋旧啊,又不愿跟年轻人过,都发了脾气,说宁愿死在老屋内,也不愿住进养老院和小洋楼。”
去年,我为邵祥春争取到一笔危房改造资金,邵家在进村大道旁修建了一栋两层新楼,儿孙已经实现居者有其屋,邵家两代人爬坡的日子正式成为历史。只是,邵祥春和4位老邻居,依然选择在山坡之上坚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玩字牌,拉家常,只在逢年过节,才肯下山与后人团聚。
今年是村里的脱贫年,可偏偏在邵家坡5老整体搬迁项目上,遭遇意想不到的阻力。我跟村委会多次探讨,终于达成这样的共识:要想富,先修路,村里已经修成了脱贫路,正在修小康路,将来还要修富裕路,但千路万路,不能忽略一条亲情路;邵家坡5老作为村里发展的建设者、见证者,决不能将他们视作“钉子户”;宁可发展慢一点,也不要让一个村民在脱贫路上掉队。另一方面,邵家坡顶的秀丽风光,完全可以作为未来敬老怀旧、发展乡村旅游的地方。最终,大伙儿一致同意,从集体收入中挤出大部分,加上几家企业赞助的水泥、石料,先给邵家坡5老建一条回家路。
“一条2公里的标准村道会直达邵家坡。村里的卫生院,就设在村活动中心旁,村医配了摩托,遇到老人们有事,一个电话,保证5分钟内人到。”刘支书告诉我,实际上,这决定做得挺艰难,但方案一出,还是得到绝大多数村民赞同。
离开秧田村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眺望那条通往邵祥春家的路,感觉它更像一条通往所有留守老人、通往幸福新农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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