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殿儒
季节好像在昨天夜里“咯噔”一声就凉凉地跨了过来。儿子关了空调,说外面起秋风了,你这个“屋里迷”老爸还不嫌冷。忽然之间,才忽然地感到屋里真的没有空调也凉爽起来。我打开窗户,看到那些浓绿的树木花草都还绿着、艳着,只是从窗户挤进来的风不一样了,不是热的,而是凉的、爽的。啊,秋真的来了!
自古以来,秋在人们心中总是悲伤的象征,是没落的表现,是人生愁绪的晴雨表。屈原说“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宋玉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曹丕在《燕歌行》也有同样的诗句“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自然界万木萧条落叶纷飞,首先映入人的眼帘,自然界的物象使人产生了心灵的共感,由宇宙的四季自然联想到人生的四季,“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秋叶飘零,及物及人,悲从中来,正如陆机《文赋》所言“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物之枯荣引发心之悲喜。
秋天灭杀了夏天的火热,萧杀的人生,总是给人以命运之悲凉,这就难免让人睹秋色变,愁容飞起。其实,祖先在造这个“愁”字的时候就说,愁,心之秋也。李白说“人烟寒桔橘,秋色老梧桐。”贾岛说,“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柳永说,“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李商隐更是抬头见秋就悲从中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人都知道,美丽的荷过了火热的夏天,秋天一来,她就枯败惨然,既是留下小小的几片嫩叶,也只能是在秋的霜杀中慢慢干枯死掉。从这方面说,秋,是谋杀者,是个季节的杀手,是无情的使者。
可是,秋天往往又是个实在冤枉的“使者”。如果你打开门户,来到那色彩金黄,到处曼妙着成熟的芳香的时候,你就会感到,骂秋的人该是多么的无知和肤浅,那秋天又是多么的冤屈。
人是大自然的儿子,命运和大自然总有息息相关的东西粘连着,就像自然界有秋天,而我们人生也有秋天一样,处在不同的境遇却有着相同的意味。
秋,是自然意境的写照,清冷、萧瑟、寂寥、悲凉、质朴,是繁华落尽见真淳的境界,也是艺术家孜孜以求的凄寒而着实之境。“万壑泉声松外去,数行秋色雁边来。”“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而秋,又是人的意境的写照,不顺、惨淡、悲苦、多难、坚持、拼搏、成功,是苦残坚持大半生最后见成功的境界,也是艺术家孜孜以歌的那种完美人生之境。“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
痕。”我们人和大自然一样,总有不堪回首的秋之悲凉,又有秋之收获的喜悦。这样说来,我们就会感到秋天才是真正的哲人。
有人说秋天是落叶对根的感恩,我觉得这就正如我们人生正视那些不幸的命运一样,哲学地去看待那些曾经的艰难和残酷,其实,人生的秋天才给了我们人生后天的硕果和收获。没有秋的残酷,没有叶的跌落,哪有一树的收获。
“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孤松。”我却独爱着秋天,秋天是令人怀念的。与春天的浓艳热闹相比,秋天是肃穆静寂的,与夏天的芜杂茂密相比,秋天是简洁透明的,与冬天的空灵虚幻相比,秋天又是厚实宽容的。秋天是富有个性的季节,秋天是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秋天蕴藉着寂灭与再生的悲吟,秋天是多情才子的故乡,秋天是朦胧诗人的底色。当春天伸张它慵懒断魂的双臂,当夏日豪情满怀悄悄远去,而冬夜万籁俱寂作客梦乡的时候,惟有秋天,面对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情思绵绵与心灵共振共勉,没有懊悔与惊愕,没有固执与软弱,细细品味着淡淡的忧伤,涵泳着一片布满皱纹的宁静,以博大浑厚消解着春的轻佻与夏的轻率,让生命落到实处,结出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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