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新明

    多年前的农村，家家户户养鸡。当鸡窝里老母鸡“咯咯”的叫个不停时，当家的主妇便知道，家里的油盐酱醋，孩子上学的书本费铅笔钱，以及远亲近邻的孩子生日娘满月的营养礼品等等，便都有指望了。即便这样，每年的开春，攒了一段时日的鸡蛋，也会被主妇们取出一部分用小坛子腌起来。等到麦熟时节，捞出煮熟，轻轻剥去蛋壳，蛋白如凝脂，蛋黄金红灿灿，来不及吮吸，红油已然流满手指，沾上了案板。

    到超市买东西时，曾经买回腌好的咸鸭蛋和咸鹅蛋，并不好吃，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挥之不去的青草味，大概是那生蛋的鸭子和鹅吃了太多的野菜青草的缘故。这当然不如吃粮食的老母鸡，生的蛋都带有粮食的清香。小时候，娘养鸡，总是喂棒子粒和红高粱。只是今天，却不曾记得，当年吃咸鸡蛋时，我的鼻子是否嗅出过棒子或者红高粱米的气息，或者年代久远，娘也早已去世，味之不存了吧。

    卖早点的小摊上，或者单位的食堂里，有时也卖咸鸡蛋，那是煮熟的鸡蛋，磕破皮，搁在盐水里爆腌的。只一夜的功夫，蛋白微带咸意，吃起来感觉很单薄，一点也找不到应有的那种醇厚感，算不得是真正的咸鸡蛋。

    真正的咸鸡蛋是很值得探讨的一件事。尤其是家庭主妇们，一旦有谁提起这个话题，一干人等便会滔滔不绝的交流起各自的经验来。从老母鸡的品种，到鸡吃什么粮食，再到什么时节、用什么样的坛子、放到什么地方、腌多长时日以及注意事项等等，以备自己下一次腌蛋时借鉴和参考。倘若有哪位腌蛋腌的好，又恰巧遇到众人在场，这样的交流便像极了一次腌蛋培训班。只不过，这样的事是日渐的少了。现在，即便是农村，也没有几家养鸡了。再腌蛋，只能去买养鸡场的饲料鸡生的蛋了，又哪容得你挑挑拣拣。

    我自己也腌过几次咸鸡蛋。那时，娘早已过世，而我又刚刚成家，想感受一下娘腌咸鸡蛋的乐趣又兼嫌买的咸鸡蛋太贵，就亲自操刀上阵。先从杂货铺买来小坛子，然后去养鸡场买来双黄蛋（那时，我居农村，有这个便利条件），再买来大盐。把鸡蛋洗干净，在坛子里码好，大盐用开水烫开，晾凉，再倒入坛子里，封好口，并不添加其他的辅料。此后的日子，便有点像人家讲的笑话：“隔几天，拿出两个，煮熟尝尝，尝到最后一个正好时，鸡蛋已经吃光了。”当然，这只是最初的做法，在腌过几次后，便有了初步的经验，至少现在不再“讲笑话”了。今年开春的时候，我特意到养鸡场去买了双黄蛋，照章腌好，到最后，我把煮熟的咸鸡蛋送几个给邻居老太太尝鲜时，她看那白莲花般的蛋清中油汪汪的像极了漾漾湖水中夕阳般红的咸蛋黄，说“没想到你个老爷们儿，还能把这个活儿干这么好”，我顺口跟上一句“我还会绣花呢”，说完都笑了。

    咸鸡蛋有多种吃法，但再怎么吃也只是蛋清和蛋黄两部分。女儿和我一样，是铁杆的挺蛋黄派，每次都是用小勺子小心翼翼的把整个蛋黄挖出来，慢吮红油，嗅够了那美妙无比的香气，再一点点的去体味蛋黄的沙感。有时不吃，只欣赏那妖娆的红，便觉满足无比，幸福无比。只是每每吃到最后，只剩下咸的蛋清时，便总会招来妻的不满，“怎么不给我留点蛋黄呀”，下次吃咸鸡蛋时，妻不长记性，不记得抢先，结果又是不满。

    但现在的双黄蛋很少，即便去养鸡场自己挑，碰上双黄蛋的几率也并不高，何况有些人并不懂的什么样的蛋是双黄蛋。以至于有一次女儿在听了她妈妈的抱怨后，说她长大后要当个农业科学家，专门培育母鸡新品种，让它能生出四黄蛋甚至八黄蛋来。这当然是笑话，但我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倘若有一天笑话真的变成了现实，一家三口，围坐一桌，共享一只八个蛋黄的咸鸡蛋，岂不美哉。

    现在，据说在有些地方，有单独出售咸蛋黄的，不知是不是咸鸡蛋的蛋黄。如果是，没有了白莲花般的蛋清这枚绿叶的衬托，本应作花蕊般的咸蛋黄，会不会感到孤独呢？大概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