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住得偏远，早起一睁眼就得摸黑开车进城。如果一连遇上两三个绿灯，老怀表就会格外加一份小心，事情往往这样，越顺越不能托大，搂着点儿、悠着点儿、收敛点儿，至少可以减少一些麻烦。

    油价三天两头往上涨，工资三年五年不动窝。车是快开不起了。花插着搭个公交、乘个地铁吧，穷家小户的，能省一个就省一个。那天睡眼惺忪朝公交站走，眼见着站台上小红旗举起来了，紧着跑两步，司机显然看见了我，他在等着。绕过一片积水，横穿小马路，跑上站台，刷卡上车连忙大声道谢。转眼到了下一站，司机笑语朗朗和站台工作人员招呼。看他情绪高涨饱满，老怀表忽然想，怪不得那些有道行的大师说，与人方便，自己也能收获一份快乐和欢喜呢，可能就因为等了我一下，公交司机和我一天心情都不错。

    日出日落，青菜萝卜。老怀表岁数一大把才想明白，不痛不痒的日子就是好日子，那些附加的东西来来去去，多点少点没什么大不了的，还真用不着着急上火。有位多年的老哥们儿，逮空我俩就坐一块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掰扯。有一次他忽发感慨问：恐怕亲兄弟也没咱俩聊得多吧？老怀表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逢年过节家人团聚，先是忙着张罗饭菜，吃完了再抢着拾掇，哥几个还真唠不上几句嗑。不仅兄弟之间，和父母交流的时间也不够多。

    “这可不行。”老哥们说，“你得学会和老人聊天，首先你得进入他们的微观世界，而且你还要把自己真实想法和老人家说。”接着，他讲述了自己和母亲聊天的心得。有一年，农村老妈妈到北京小住，那时候，这哥们儿正为工作岗位上的进退闹心，宅在家里不上班。那年他应该有三十大几了吧？虽然早就娶妻生子为夫为父了，可他还是把头枕在母亲腿上，和老人鸡啊、狗啊、孙子啊一五一十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他就把自己工作上的烦心事对母亲说了。听完儿子的讲述，老妈妈告诉他一句话：这世上就没有人总是顺风顺水的，你看人的胳膊腿，不都是一节粗一节细么？其实人的一辈子也都是一节粗一节细过下来的。

    这是迄今我听到的对人生最智慧、最贴切的描述。后来老怀表也曾蹉跎晦暗过那么一些日子，自己也搜罗点当宽心丸吃的话，能记住的譬如有“地球是运动的，一个人不会永远处在倒霉的位置”等等。可是比起那位老妈妈的话，总觉得那些纸面的东西差那么点意思，对自己的触动没有那么强烈、也没那么直接。

    人生如斯，做事又何尝不是如此？翻遍手头能收集到的农家书屋资料，差不多全是花团锦簇的报道，至于工程推进中遇到的难点问题，譬如“挂锁”、譬如“更新”等等，几乎无人涉及。我压根儿就不相信，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事呀？要是有，还值得政府花这么大力气去推动么？遇到沟沟坎坎的事，为什么就不能公开说一说，讨论讨论呢？至少可以争取社会的理解和支持吧？这倒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事，应该还是一个工作习惯和思维定式的问题吧。

    老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