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致力于收集二十世纪下半叶的农村口述历史
口述史研究的缘起: "没有民间声音的历史是不完整的"
徐书鸣:郭老师在近十五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坚持进行田野调查的工作,能否简单介绍下您口述史研究的项目背景?
郭于华:这个项目开始于90年代中后期,当时,孙立平老师在北大,我和沈原老师在社科院,应星那会儿还在读书,另外还有一小帮硕士生、博士生, 我们想做一个定位在中国社会20世纪下半期中国农村社会生活的口述历史研究,于是孙老师和我就主持了这样一个项目。当初的设想是在全国不同地区找六个村庄,分别收集农民的访谈资料,数年来也一直在致力于这个计划的落实,但实际只开辟了四个村庄,即河北西村、陕北骥村、四川柳平村(现在属于重庆)和东北石湾村。
袁训会:为什么选这几个村庄?只是一个单纯的样本吗?
郭于华:当时是希望能在不同区域选择样本,既有南方的也有北方的。我们最后两个村子是想选在南方,但是力量不足,因为选南方的村子--广东或者是江浙一带--有很多困难,比如方言的问题。而且参与的同学在毕业以后,很多都不在这一领域研究了,人手不够,所以剩下的两个村子没能开辟出来。另外,尽管四个村子的调查都是基于口述史的思路,可是完成的程度却不一样,骥村的调查比较全面,基本覆盖了其二十世纪下半期的历史。其它几个村子的调查方向各有侧重,有的村子"土改"做得比较全面,有的则是"合作化"做得比较多。 这个口述史的项目的初衷包括两个方面:
其一,当下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过程中,若要关注今天的转型,首先需要了解转型前中国社会的状态。很多人都认为转型遭遇到瓶颈,已经转不下去了,甚至有人说改革已死。这就使得转型前--49年到改革开放之间--中国社会形态的研究更加必要,既包括其社会体制的基本性质,也要关注到它在现实中的运作模式。所以研究当下中国的任何现象,转型问题都避不开,而对转型过程的分析,又需要一个历史的脉络。以前社会学对历史不太关注,当我们现在试图弥补这一缺陷,回顾过去的历史时,发现当下的历史有很大的问题,因为它只包括官方的历史,即主流意识形态的历史讲述,其中有很多的掩盖、扭曲,甚至编造,因此,我们需要从不同的层面来呈现历史。历史需要有不同的声音,只有一种声音的历史一定有问题,一定要被质疑。以往的历史中,无论是官方历史还是学者研究,那些最普通的村民、村妇,他们在历史进程中的经历和体验是被忽略的。所以当时的我们有一个抱负:希望能够知道这些人的经历,以及他们对这段历史的理解,说它是回顾也好,追溯也行,我们的目的是要搜集、记录这样一段历史,毕竟没有民间声音的历史是不完整的,也是不真实的,历史不能只以唯一的方式存在。
其二,作为研究者,我们需要对中国社会有一个基本的理解和判断,并能在理论上或者学术上探讨,所以我们提出"共产主义文明"的概念。对它的界定,需要看其运作社会生活的逻辑是什么,需要通过具体的史料和亲历者的讲述,来理解其机制、逻辑,特别要通过一个过程性的研究把它的机制和结构呈现出来,这是一种学术理论上的追求。
当时我们也知道这个项目的推进会非常困难,因为搜集历史本身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理论的总结也不是特别有底,搜集、记录了之后,能不能实现自己的理论抱负尚是未知,只能从倾听、记录、呈现再到研究分析,逐步推进。
这就是我们口述史研究项目的大致背景。
从"领导"到"亲戚":与村民相互信任关系的建立
徐书鸣:田野调查中最大的困难在于,如何才能融入到农民的生活情境中。您在调查期间遇到过类似的困难吗?又是怎么解决的?
郭于华:在这方面,我们有跨学科的优势,人类学的民族志方法就要求研究者融入到当地社会生活中,从而能够站在当地人的角度去看待和思考问题。
当然还要求相当长时间的投入和互动,不可能一两次接触就能跟农民熟络起来,让他们相信你,什么事都愿意跟你讲。
徐书鸣:能举个例子吗?
郭于华:比如我们在骥村,第一次去调查的时候,当地人用水还需要挑,因为他们的窑洞都在半山上,要下到山沟里,从那儿的井里挑水,再爬回山上。当时,我们的调查团队有好几个人,房东家的用水量一下增加了很多,他们要挑更多的水才够用。给房东增加负担,我们觉得挺不好的,于是自己去挑水。我只能挑那段平路,因为挑上山,中间不能放,我根本挑不上去,但是我们只有一个男生,只能是我挑到山底下,他挑上去,的确是一件挺费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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