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峰今年23岁,在一家建筑工地干活。第一次找他的时候,记者扑了个空。劳务经理当时大手一挥,“我的工人都在合立大厦十层讨工钱,你去找他吧。”
记者头一遭置身这样的场合。农民工满满一屋子,占领了写字楼里的欠薪公司。地上满是食物残渣和破碎报纸,年关迫近,空气中全是焦灼。他们多在三四十岁,还有的抱着孩子。对方没太把他们当回事,耗了一周置之不理。十几、二十岁的工人们没再坚守。丁文峰就在外面上了一天网。
丁文峰父母都是农民,每年外出打工。从小他被留守在农村,听外面回来的人讲城里有多好。他上了小学、中学,然后是大专,出来唯一能走的路,还是打工。现在他回乡,也去给更小的孩子讲城里好。每到这时候,他会觉得自己代表了城里。尽管在城里的时候,他没找到过这种感觉。他在工地干了一年多,一肚子酸甜苦辣,赚得多少不重要,他知道,自己再不会回农村生活了。
我可以吃苦,但更在乎尊严
丁文峰觉得自己还算能吃苦,但最脏最差的活他绝不会去做。“并不是说什么最脏,什么最累,什么最苦,我抢着去干,才是好员工。那些活都是赚得最少的!我可以吃苦,但我觉得吃苦就要有吃苦的回报。做不到这一点,这苦我不吃。”
在丁文峰的老家,河南周口太康,他很多儿时的伙伴都陆续走上了打工这条路。年龄小的,读完初中就出去了。也有不少高中上到一半,问他原因,无非是“学习不好呗”。多数并不是真的上不起学,而是不想上学了。丁文峰还是想上学的,他又上了大专。但这也令他困惑,多念了几年书,他并不比那些不念书就打工的同乡赚得多。
刚出来的时候,同村打工年长的怕他是个学生娃,不习惯。对他说了一句话,想过得好,千万别把自己当人看。丁文峰觉得,什么苦与不苦,和这个相比,他更在乎的是尊严。他也常听人说,他这一辈农民工吃不了苦了。
有一次一个项目经理在工地上说他们不踏实,不吃苦耐劳,干不了收入低的体力活。丁文峰顶了他一句,你咋不让你家孩子干收入低的体力活去?
话虽这么说,活还是得干。在工地上丁文峰干的是拿着水平仪,彻夜监测的工作。很累,很熬人,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干不下去了。但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月工资不到两千,父亲赚得比我多
工地上,都是过年前才给工资。也就是说他干了这么久,还没怎么拿到钱。他很乐观地觉得可以一下子领到一大把钱。从学校出来这么久,这可是赚得最多的一次。可是真正算算,这钱也不算多。
他的月工资还不到两千。他父亲打工能赚到两千多。“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大专生啊,工资还比不上一个农民。”但是他要花钱的地方比父母少,不用养家糊口,甚至不用给家里寄钱。父母还算年轻,等他们干不动,还要好几年。但是他花钱的地方和父母不一样。
“比如电子产品,父母觉得手机能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买那么好的手机有啥用?他们不懂。我们生活都在这些电子产品上!”而这些电子产品,动不动就要用掉他们一两个月的工资。工棚里,十几、二十多岁的工人,人人都有智能手机。有人还买了苹果手机,拿着回去过年。而40岁以上,用的是数百元的低端机,个别的人甚至没有手机。
上网更有吸引力,一大堆人看电视,没意思
除了在工地,留给丁文峰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他主要的休闲,就是上网。上网耗费时间,这个无所谓。要命的是耗费钱。每月花在网上的钱就要几百块。这个年龄的工友每月几乎都有这个支出。相比工资,这是很大的一块。网吧要花钱,游戏更要花钱。“上网更有吸引力,我们不喜欢看电视。一堆人没啥意思。”
网吧离工地有三四里路,在一个小区里。丁文峰会一口气跑过去。在那上网的,多是工地的工人。“小区里,谁家还能没个网上?”但工地每个人随身都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自行车都不会有。工地往往离市区有距离,公交车都不多,他们习惯步行。
丁文峰另一大开销,就是买些穿的。工友们能找到些面向他们的批发市场。听说过网上购物便宜,但他们很少人用。要到银行办业务,要有自己的电脑,网吧总觉得不安全,要有固定的地址……丁文峰还觉得,自己走路去市场,比花十几块的快递费要划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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