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办事，途经一个果园。蒙着大棚，足足几十亩地，不知道种的什么。车开过去，路旁竖着一块纸牌，上面歪歪地写着大字：有葡萄售。
　　原来是葡萄园。多阳少雨的八月，葡萄熟了。
　　街市上，红提白提，有核无核，葡萄是满筐满筐堆着卖。可葡萄，都长着一颗柔软的心，最经不起颠簸。存放上一天，就能闻到“作”起来的酒味，品相打折不说，吃起来更没鲜甜可言。汪曾祺先生在《葡萄月令》中写到，把《说文解字》里的带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形容葡萄，那也不够。说的是园中的葡萄，果肉结实，琳琅在枝头。
　　停车，与同事穿过狭长的田埂，寻葡萄去。
　　许是听到我们脚步声响，园中走出一老人，头戴草帽，汗衫湿答答的，瘦如一枚干果。一听我们买葡萄，黑魆魆的脸堆着笑，把我们向大棚引。说可以随便挑，挑好了，再剪再买。
　　嘴里嬉笑着，芝麻开门咯。撩开大棚的塑料片，诱人的清香随之扑鼻，真是满目珠光。挂在藤蔓上的葡萄，一串串饱满光泽。尚青涩的，着一点紫的，绛紫通透的。有的像玛瑙，有的晶莹如珍珠，而有的粒若翡翠。我凝目。就算同挂一根虬曲老藤下，葡萄也百态不一。就如同母生的姊妹，在同一家庭，受一样的教养，吃一样的饭菜长大，但是清秀或媚俗，胖胖瘦瘦，不尽相同。看着让人犯晕。任是妙笔丹青，也难绘这满园的芬芳，满架的硕果啊。
　　葡萄叶，这一季，减了新鲜油亮。着了点点斑痕，有的，几近枯槁。是快要临盆的母亲，她把自己全部的营养，全部的心思都给了孩子，她满心满意地付出，已全然顾不得自己。憔悴的样，让我心头一软。
　　老人见我们惊惊诧诧的，也见多不怪，他先剪了串葡萄让我们尝。还忙不迭地介绍，哪个是喜乐，哪个是玫瑰香，哪个又是美人指。滔滔的，好像细数自家女儿一般，慈爱，骄傲。可不是，这满园的葡萄，都是经他一手调理的宝贝。现在，个个出落水灵芬芳。农事之美，在耕耘，在收获。现在，他满心欢喜。
　　摘一个递来的葡萄，撕开表皮，轻轻一吮，甜蜜的汁水沁人心脾，奇异的花香果香在舌尖翩翩，味道甘而不饴，真是“入口甘香冰玉寒”。
　　记得于丹讲《庄子》时，说过一个吃葡萄的故事。葡萄成熟，农场主拿了与人分享。商人以为他企图推销葡萄，默默走了。又来了学者，以为要央他做宣传，吃后不说，也走了。农场主很是失望。最后，是个衣衫褴褛的农夫，他吃过葡萄什么也不想，只连声夸葡萄好吃。农场主非常开心。
　　人心少些防备，就会多些温暖与美好。吃了葡萄，我也连声说味道真好。把老人乐得笑呵呵。
　　随后，拿了老人的果剪，穿梭在一垄垄的大棚，要选最磁棒饱满的葡萄，带回去给家人尝。一串串在齐根处剪下来，贪婪地往果篮里堆。老人见了笑，连声说，少买点，一次买那么多吃不完，坏掉就浪费了。一愣。实在少见这样厚道的生意人。
　　抵暮，提着满兜的葡萄出得园来，遂想起汪老的文：六月，浇水、喷药、打条、掐须。七月，掐须、打条、喷药，大大地浇一次水……稼穑之艰，从年首连着年尾。我只取了甜蜜芬芳的八月。美美享受葡萄八月令，心头沉甸甸的，是感恩。
　　阿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