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谷县是和红红的辣椒连在一起的。
提起甘谷,让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辣椒,那是一种没有理由让人不羡慕的植物,叶不仅绿,而且碧;果不仅红,而且朱。大红大绿之间,那一支支流线型的辣椒艳艳地挂在枝头,这是近看;远望田田的辣椒园,绿中含朱,朱中蕴绿,若红若绿,给人一种朦胧若梦的感觉。一抵秋,辣椒便十八岁姑娘似的,一天一个样儿,先是鹅黄,然后绿,接着紫,之后,憋着劲似的,一个赛一个地红起来,红得艳,红得浓,但还是锋芒初露,牛刀小试。真红出热烈,红出气势的来,是辣椒上树的时候。辣椒一筐一筐地摘来,顷刻之间,变戏法似地在女人们的纤指上延长起来。因为丰收,酒不醉人人自醉,女人们的脸上便全是一种自豪到极点的红,辣椒在手中跳跃,心底的话儿便没了槛儿似地往外冒,三五个女人在一起,那话就如辣椒般又火又野,碰到几根顶长顶粗的辣椒,煊耀自己丈夫能耐的同时,却要和别人丈夫的一样东西作比,那比却是绝对不能写出来的。女人们在一起,口里说疯话,心里却较真,较着劲看谁串得齐整串得长。女人们的戏完了,男人们便将那丈余长的辣椒串齐齐地挂在树上。陇海铁路从广植辣椒的甘谷川道横穿而过,两旁的大柳树上尽是辣椒串。外地乘客头伸出车窗一看,舌头就大半天拉不来了,“啧啧,难怪说甘谷辣椒有名,原来是这么大树上长的。”甘谷人听了,便当笑话传着,却脱不了浮浅和太容易满足,膛子深的人便白眼一翻,一脸的不屑,“就那也值得传,当年斯里兰卡总统三次到中国,不为别的,就为请求周总理出口辣椒给斯里兰卡。斯里兰卡人吃不上甘谷辣椒闹事都闹到总统府了。”呀,甘谷辣椒的有无已危及社稷存亡了,甘谷人能不自豪。但还是脱不了浅薄和大惊小怪,于是就有人不服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说你甘谷辣椒神还真就神得没谱了。”便有人急,却顶不了会来事的这么一句:“克林顿总统访华,国宴上,第一道菜点的就是爆炒青椒,知道青椒是那里货吧,正宗的甘谷产,克林顿吃后,又是OK,又是翘大拇指。”急的人不急了,反驳的人没了声音,这可是不久前的呀。
秦安的货郎担,比不过甘谷的辣椒面,辣椒对甘谷是有恩的。
甘谷人抱团结伙,义气诚信,
见不得眼里揉沙子的事,那原因说浅却深,说深却浅,随便看一眼甘谷的饭碗,那辣椒几乎就结了铜钱厚一层,如此长年累月吃下去,你让甘谷人如何不英武刚烈。甘谷城乡多所谓正宗兰州牛肉面,色、香、味倒也正宗,但那辣椒的含量却是极具甘谷特色的,在甘谷,辣椒和盐是在一个码子上的,无辣不成餐。甘谷辣椒一个让别人羡慕
、嫉妒、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的地方,便是这辣椒香而不辣,绝对的上品风格。仗着自己的辣椒赢人,甘谷人便会看不起外地的辣子,不论盒装的、罐装的、塑料袋里装的,全都不合胃口,光辣不香这也叫辣椒,不是活人眼里别棒槌,亵渎辣椒这尊重的名儿吗?这样说时,便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袋撂过去,“不好,比这强点。”那动作和口气,极潇洒,极自豪。
这乡那乡的滥了,甘谷人不能免俗,也打一“辣椒之乡”的牌子出来,对辣椒的喜爱的自豪,使他们早将辣椒上升到一个独特的地域文化的档次。说谁老谋深算,便是高梁面里调辣椒——吃出看不出;说谁尖刻歹恨,便是肚脐眼里别辣椒——辣心;说谁得意走运,便是髦辫子上绑辣椒——抡到哪里红到哪里。这话还有几分自夸的味儿,饮誉中外的甘谷辣椒,不也是抡到哪里红到哪里吗?
看过电影《秋菊打官司》,对张艺谋的崇拜就减了几分,要让辣椒作背景,为啥就忘了甘谷,认假不认真地去陇县呢?那辣椒有哪点能和甘谷辣椒比。不满归不满,静下来一想便觉得霸道了,况且一个多小时下来,也没听到一句夸那辣椒好的,拿了一串去卖,又被人挑来拣去好不容易才出了手。失衡的心理不仅满足,还生出了几分得意来。“要是甘谷辣椒,那会有这样的境遇。”这样想着去看,去品甘谷辣椒时,就一直看到心底去了。张艺谋也冤,没到甘谷选外景,若用甘谷辣椒锦上添花,秋菊的官司不打到奥斯卡才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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