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矛盾日积月累,两人终究还是离婚了,男孩归儿子养。有了母亲主导的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儿子对母亲滋生了抱怨,阿庆嫂自己心里有愧疚,从此也不再对儿子的婚姻有所干涉。
阿庆嫂的儿子在崇州市跑出租车,经人介绍,和现在的媳妇阿芳认识了。阿芳原来的丈夫是个小包工头,虽然能赚钱,但是赌博,对于阿芳和女儿不管不顾。阿芳受不了丈夫,就开始找新的出路,在一家餐厅打工,工资不高,但基本可以维持日常的开销。阿庆嫂的儿子和阿芳认识之后,阿芳也就与丈夫离了婚,并把女儿一起带了过来。此后阿庆嫂的家里也就更加“热闹”了。阿芳不像阿庆嫂的前儿媳,天天外出打牌,恰恰相反,她是“屋里蹲”,天天在家里看电视,从不干活,阿庆嫂一提起来就显得一脸无奈。
送走了一尊神,又请来了一尊佛。于是阿庆嫂每天的工作也就变得更加忙碌了。每天早上早起之后做好饭,照顾孙子、“孙女”吃饭,骑着三轮车送他们去上学,之后就在乡镇里跑三轮车接送客人赚钱,快到中午的时候把孩子接回家里,做饭、洗衣服,下午再继续工作。但是儿媳妇对这些从不管不问,只管自己“享清福”。阿庆嫂觉得这些都可以忍了,但是儿媳妇竟然还有意无意地嫌弃婆婆吃得太多了,每每总是怪声怪气地说:“钱没挣多少,饭量倒是见涨了,怨不得这个家穷”。这就使得阿庆嫂非常气愤,自己在家忙里忙外的,竟然还受到媳妇这般的奚落,很是受不了。
然而最让她伤心的却是自己儿子的态度,现在的儿子对自己不但没有太多的体贴,反倒家里的矛盾还总是帮着媳妇。一次,儿子想买一辆私家车,阿庆嫂觉得自己没办法给儿子太多的帮助,就把仅存的柒仟元拿出来给儿子。但是当她刚要从怀里把从银行取出来的钱交给儿子时,媳妇却在一旁发冷话,说阿庆嫂也不给自己的儿子帮帮忙,存那些钱有什么用。呆在一旁的儿子像没听到似的,只是眼神迷离地看着别处。阿庆嫂再也无法忍受,狠了狠心,决定不把钱给儿子了。之后阿芳将自己存的三万元拿给了阿庆嫂的儿子,说这是自己对他买车的支持。阿庆嫂的儿子欣喜若狂,觉得还是自己的老婆最亲,就直接用媳妇的名字给车上户。阿庆嫂觉得儿子不能这么做,就拿着柒仟元去给儿子,儿子领会了母亲的用意,态度却是很冷漠,接过钱的时候嘴里还嘀咕了一句:“早干嘛去了。”阿庆嫂的努力最终还是付之东流,儿子终究没有向媳妇提出更改过户的事情,阿庆嫂对儿子的失望也就达到了顶点。
阿庆嫂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两任儿媳妇都是这样,但是也无能无力,只能一遍遍感慨,“现在社会颠倒了,社会对人的影响真大啊,老的是小的,小的是老的”。
两年前阿庆嫂的丈夫生病去世了,在儿子操办了父亲的葬礼之后,阿庆嫂把亲朋给的礼金全都交给了儿子。她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家,而且这个念头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个念头几次撩动阿庆嫂的内心后,又被她那份家庭的责任心磨灭了,因为家里有最让她挂念的孙子。孙子才七八岁,从小就体弱多病,做过几次大手术,有多动症,还有一个没有检查原因出来的怪病。儿子平日都是在城里跑车,没有时间照顾孙子,儿媳妇更是指望不上。阿庆嫂实在是担心自己离开家之后,孙子变得“无依无靠”,也就打消了外出的念头。
她呆呆地和我们一起坐在田间地头,一边在盆子里拌着肥料,一边和我们聊着。她时而苦笑,时而愤怒地骂着儿子和媳妇,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拭去眼睛里的泪水,时而感叹自己的命运。她无法向村里人说起自己的心里话,家里的事情别人背后如何去评论她管不了,她只能把这么多苦衷强压在自己的心里。
社会转型期的乡土社会正在经历着巨大的变革,传统的婚姻伦理逐步消解,婚姻责任与义务不断弱化。在讲究个体生活体验与价值的影响下,夫妻关系变得像江湖关系一样,快意恩仇——闪婚、闪离。堕入了伦理性危机的婚姻家庭结构使得子女不得不面对父母离异、缺乏关爱的苦果,与此同时,这种伦理上的危机又割裂着老一辈父母对于当下社会的认知,他们夹在其中,忍受着那份煎熬。(文章有删节)
作者刘成良为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
文字来源:中青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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