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飞

    山这边是我的村庄，山那边是田野，还是河流？又有怎样的风景？这是我童年时期一直想知道的。

    我的家乡若岭村四面环山，村里四十几户人家挤在一块不到半平方公里的凹地里，正前方便是一座陡峭且长着茂密灌木林的高山。由于东西两侧都是山岭，太阳要八、九点钟才能照到村里来，而且早早就下山了，夜显得特别漫长。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靠煤油灯照明。漆黑的夜里，一丝亮光在昏暗的屋里摇曳，大人们干完一天的活，疲惫不堪，早早地便入睡了。耐不住寂寞的孩子们草草地扒几口饭，便聚集在村中央的晒场上，他们要乘着月色、借助星光玩耍。嬉笑声划破了山村的夜空，搅乱了山乡的宁静。

    没有玩伴的日子，孩子们只好手托腮坐在门槛上发呆。他们或是看树上的小鸟，或是看村前的高山，又或是抬头仰望蓝天，看白云在山顶上飘过，又在山的那一边消失。

    山那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在没有爬过那座山、没有登临山顶之前，这个疑问一直在我心头萦绕。那时的我总是猜想山那边有一个神秘的世界。为了探求根底，我常常问大人或是比我大一截的孩子。有人告诉我，山那边也是村子，有稻田，有高山；有人告诉我，山那边有河流，河里有水草，鱼儿，有划着竹排打鱼的渔人；上了学的大孩子说，山那边有一条大道，大道上有车子奔跑，有人群过往；更大的孩子说，山那边是一座大城市，那里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他们一个个都说得那么动人，让充满好奇的我萌发要爬上山顶亲眼看看究竟的冲动。可是，那座山对年幼的我来说，实在太高了。希望就这样被搁浅，好奇心却随着年纪的增大越发变得强烈。

    到了可以上学，可以上山砍柴的年龄，我们终于发现，山那边的确有田野、有村落，有公路，有车子在奔跑。可是却不见河流，不见站着鸬鹚的竹筏，不见披着蓑衣的渔翁。再后来，我们才知道：沿着村口的那条小道一直往前走，便可以走上一条公路，便可以通向县城……

    站在村前的山顶，只见群山连绵，白云悠悠。蓝天下，梯田成片，小村遍布，炊烟袅袅。村民在田间劳作，小孩在荒野放牧，田园风光尽收眼底。

    更有趣的是，我们在上山砍柴、在田头放牛的时候，常常不经意地与山那边的女孩邂逅。这些农家女孩一个个都那么水嫩、秀气。她们或放牛，或采蘑菇，或结伴上山砍柴，尽管晒着太阳，吹着山风，每个女孩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一双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纯朴可爱。

    时光一晃就是40多年了，那些人，那些事，都成为过往。如今，蜗居县城的我早已人到中年。当膝下那些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们问及老家有什么风景时，我每每这样回答：山里有野果子，比如杨梅、猕猴桃、山楂、板栗；山里有野味，比如兔子、山鸡、獾子；山里有野菜，比如蘑菇、栀子花、小竹笋……更主要的是山里有真情：谁家有客人来，左邻右舍都来凑热闹；谁家过个寿日，全村人围在一起划拳喝酒；谁家孩子病了，叔叔大伯都上门嘘寒问暖……孩子们听了都觉得稀奇，继而对乡村生活有了向往。

    前些天，我回到老家，面对群山，伫立在弥漫着雾霭和炊烟的村头，朝东方看一轮通红的、久违了的朝阳，是那么亲切，那么神清气爽。进村的路虽然依旧是那么泥泞，可怀恋故乡的那份感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变得浓郁。我熟悉的山还在，我饮过水的那眼古井还在；那些曾经拌过嘴、斗过气却依旧淳朴热情的村民还在。

    其实，人们心中曾经有过许多的美好，而那些美好在回忆时尤显珍贵，曾经的一些微不足道现在往往让人感动。当年，山里人因为贫穷闭塞，生活单调，都一门心思想往城里跑。如今，人们却都希望在远离喧闹的角落，找个清静的地方让烦躁的心灵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