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现在大学从边缘移向中心的观点。大学不是边缘也不是中心,它有自己的位置。
中国不出大师是因为缺少为学术而学术的人
记:您认为理想的大学的使命是什么?
杨:现在学术也被异化了,学术直接成为了赢利手段。有一个表现就是办些低层次的班。应该有一批人为了学术而学术,但现在这样的人很少。如果大学里的教师也没有这样的人,就有问题了。知识分子的特点,应该是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所以说,学术是有使命的,每一个从事学科基础研究的人都是在为这个学科的发展尽自己的力量。所谓的“钱学森之问”,不出大师,实际上就是缺少为学术而学术的人。
社会责任是大学存在的相当重要的价值。当社会出现失范的时候,大学的学者应当站出来,写文章说话,发警世之言,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解决之道在哪里。大学的学者不应做破坏性的讲话,而是做建设性的讲话。
当社会出现各种问题,国家处在转型时期时,学者们应当研究清楚,我们该往哪里走。中国历史上,包括“五四”、“两弹一星”,都是学者在关键时刻作的贡献。我们的肩上承担着民族文化的积淀、传承和发展,对世界优秀文化吸收的责任。只有大学有如此综合的功能。大学如果有所失范的话,那么对国家的毒害性就非常大。所以我真诚希望所有大学的领导,包括国家的领导人看到这一点,否则过分功利化的倾向会把大学引向歧途。
当前来讲,回归和坚守,比改革更重要,回到大学应该担负的使命,回到大学应有的状态。大学担负着培养一代代精英的责任,像北大、清华、复旦这些学校培养的人以后的素养怎么样,决定着国家的走向。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来讲,这批人的素养甚至决定着世界的安宁。所以二战之前,英国的哲学家罗素表示担心,发现德国、日本的法西斯教育特别危险,果然这代人出来以后世界不能安宁。
记:回归到大学应该担负的使命,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杨:首先要废除荒唐地对一个人、一个学校进行评价所谓的定量指标,比如SCI。哈佛大学罗尔斯教授,15年不发表任何文章,一直琢磨他的《正义论》,现在这本书成为了经典著作。但他讲课非常认真,当他讲完一学期的课后向大家告别,学生们不约而同地起立鼓掌。他已经离开教室很远,学生还在鼓掌,为他的学术精神而鼓掌。有在场的中国学生问,你们要鼓到什么时候?他们回答,要这个教授在很远的地方仍然能听到掌声。
我们有没有这种精神?我们的这种评价指标就有点像改革开放初期分房子一样,算分,一篇SCI多少分,这样的评价怎么能培养出真正的学术大家来?复旦正尝试用更科学的评价方法,比如,一个院系搞得好不好由国际专家来评估。
有深厚的中国文化功底对世界文化了解宽容是领袖的资质
记:20年后中国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杨:复旦为什么要进行通识教育?因为20年后中国不得不扮演负责任的强国、大国角色。要有这么一批人担负起这样的责任。按照现在的人才培养成长规律,35岁~45岁是极其关键的,这些人现在正在校园里学习。这些人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第一,全球视野,非常开放的心态。不要像美国的政治家一样,觉得美国是最好的。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派个军队打掉你。不要忘了,这个世界存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历史,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一套东西。这个世界如果只存在一种文化、一种价值观的话,就是世界末日。因为文化也像基因一样,需要杂交后产生新的文化,不能太狭隘。
第二,要对本专业有深入的理解,否则你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没有一批学术大师是不行的。
第三,他们的伦理道德标准怎么样?贪婪的美国金融家在华尔街折腾,使全世界遭殃。你要培养这样的人吗?
第四,有适当的口才和良好的文字表达能力。不管与哪个民族、文化背景的人进行交流,不管从事任何专业,都需要沟通能力。
第五,对自然和人文必须有批判性的理解。不要以为科学家就不需要人文素养,那只是一个科学工匠,成不了学术界的领袖。学术领袖必须是一个人格上非常完整的人。一流的科学家都有深厚的哲学素养,甚至连哲学家都为之惊叹。
所以,要澄清几个概念。通识教育是一个理念,不是和专业教育对立的。在这个理念下,专业课程、专业基础教育和应用类学校的专业课程有什么差别?我们会更加强调这门学科的智慧,强调基本学术思想、方法和学术史,而不是仅仅教你考试、解题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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