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娘的回门枣    农村新报讯 湖北仙桃 刘志林

    二伯娘是流着眼雨，看着她的四棵枣树给锯掉的。我仔细数了一下，树轮足足有五十七圈。
    二伯娘是十六岁嫁进刘家的。按旧俗，新姑娘第三天回门，再带回红枣鸡蛋给长辈端回门茶。但娘婆两家都穷，二伯娘只带回来几棵枣树苗给叔娘伯父，承诺枣树结果时加倍孝敬。
    枣树开始结果了，男将二伯爷却因肺痨撒手人寰，留下一男二女。二伯娘成了寡妇，卖枣是油盐钱唯一来路，但她总是给长辈首先上贡，满湾子人也跟着享口福。四棵枣树不知是品种原因，还是栽在了灵地上，结的枣子特别好吃，又大又甜又脆，还夹着一股清香，乡人称之为回门枣。
    记得穿开裆裤的时候，我们常常去偷枣，也不用竹竿打枣，而是爬上枣树摘。我们试出了规律，只要我们在树上，二伯娘总是装着没看见，生怕惊了我们这些小祖宗，从树上摔下来。只在满载而归时，她才站在屋山头讲干狠，小土匪们，下次再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
    不过，枣子没熟时，二伯娘管得非常紧，只要我们在枣树附近贼眉鼠眼，她总会将我们赶得鸡飞狗跳。
    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二伯娘听说要砍掉她的枣树，慌了手脚，忙领着三个梯坎高的儿子姑娘，到大队支书家说，砍枣树我不反对，这三个畜生麻烦你喂好。说完，丢下三个孩子走了。这招还真灵，救了四棵养命的枣树。
    我上初中那年，村里发虫灾，开花现蕾的枣树叶被害虫吃得像箩筛，二伯娘借来生产队的喷雾器，爬梯子上去打药，不幸摔骨折。她舍不得看医生，用枣树枝在腿上一绑，用柳叶和胖根草熬水喝，足足在床上睡了两个月。回门枣就靠我们这群偷过枣的学生抬着去卖。
    一晃几十年过去，儿子孙子在省城过得红红火火，要不是舍不得几棵枣树，二伯娘早到城里享清福去了，枣树就像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
    这些年，农家餐馆生意兴隆，每到青枣成熟，食客们第一道菜就点回门枣。回门枣成了独特的品牌，由于数量有限，不提前预定，难能一饱口福。后来，有个老板干脆以高价包了二伯娘的四棵枣树。再后来，儿子孙子事业有成，二伯娘干脆将回门枣，全部免费提供给全村老人和本湾子的人尝鲜。于是，市面上回门枣一果难求。当然，每年新果成熟，二伯娘总要给城里的儿子媳妇孙子送去一些，孩子们都将回门枣当成王母娘娘赐的仙果。
    前一阵，村里要拓宽路面了，回门枣恰在规划的路中。三伯娘矛盾不已，足足睡了三天，最后还是对村长说，砍吧，莫要让我这几棵枣树阻了村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