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洞冲    李阳波

    终于踏上一了夙愿的旅途。它是我苦盼了数十年的行程。一九七八年十二月，我离开那里，之后一直梦想着再回去看看，可四十年来始终无法如愿。
    那是我的第二故乡，名叫洞冲，是京山县的一个小山村。
    一九七五年一月，黄发垂髫初懂事理的我随父母客居这里。我们的到来，让这个小山村新奇忙碌了好一阵。队里腾出仓库安顿，给我们准备床铺、烧柴，打好柴灶，置办炊具。许多人家还给我们送来蔬菜、泡菜，有的干脆让我们随时去他家园子里采摘。
    在那里生活了约有四年，尽管有灾难有失意有彷徨，但比之于父老乡亲们的恩情来，那算得了什么？因此，四十年来我时常梦魂萦绕：乡亲们用上电没有？住上楼房没有？河上修了桥没有？山里修了柏油路没有？女人们还是那样一双双被柴烟熏红了的眼睛吗？
    离洞冲愈来愈近。秋高气爽，一路目不暇接。当年的沙石公路已全部柏油化。置身久违的洞冲，环顾这片热土时，哪里敢相认？虽说青山依旧，可地貌变化极大，我完全不辨东南西北。当年的荒岗盖满楼房，楼房之外遍植林木，满眼都是数丈高的钻天杨，当年的小路被“村村通”取而代之，蜿蜒的水泥公路通向密林深处。
    迎接我的是现任村支书李锡明，一个六十毛边的复员军人。吃罢午饭，李书记带着我故地重游。
    先前的老人多已过世，老村庄也快搬光，我们住的仓库更是早就拆除。二十多年前这里用上了电，彩电、冰箱、摩托车现已普及，很多人家都装了“锅”（卫星天线），可以收看40多个频道的电视节目。做饭改用上了煤气，妇女们再也不受烟熏罪了。家家都有自来水，用上太阳能热水器。耕田收割机械化，国家的奖励、补贴等惠农政策一一得到贯彻落实。乡亲们的后代，很多都挺有出息，有大学生，有军官，有不少人在武汉、广州、温州等地当老板做生意。
    村民们对我的到来十分惊讶，热情极了，家家户户都要接我吃饭。大家都说李书记是个“直人”，没听谁喊过他的官名，都亲切地叫他“锡明”。当然，我接触最多的还是这位村官了。
    记忆中李姓在洞冲不过是个独姓。李书记家无钱无势的，除了当过几年兵外，他凭什么上台呢？我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他。他笑笑说，凭什么呢？凭“海选”。2008年支部换届，23个党员，我得了18票。我问，你是候选人？他说，不是，也没有候选人。要说有的话，当然是前任书记了。党员中他是大姓，结果他只得了5票。选举结果出来，坪坝镇18个村，爆了个特大新闻。后来选村委会主任，又把我选上了。我现在是书记、主任一肩挑。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但听得出充满信心。我不仅为他高兴，更为洞冲的父老们高兴：他们身心皆已自由，却不为世俗所累，抛弃狭隘，正确行使民主权利，这无疑是最宝贵的。
    洞冲如今成为湖北省首批“生态文明村”，90%的村民都已住进楼房，可以预见，乡亲们在这样的村官带领下，日子定会再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