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兵

父亲是个种田的好把式，看父亲耕地是一种享受。记得我小的时候，每当父亲去为生产队耕地时，我就会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牛到地头，调整好犁，父亲的精神头就来了，眼睛瞪得像牛眼，根根短发直竖起来，猛地对牛吼一声，那牛便如听到号令一般，大踏步地勇往直前。遇到忽儿左忽儿右不踩墒的家伙，父亲便会拿出他的杀手锏——两手鞭。再调皮倒蛋的牛在父亲两手鞭的指挥下，也会老老实实地听从命令，不敢左顾右盼了。于是，犁铧闪过，平坦坦的大地上，像是翻起了一排浪花，那犁沟就像木匠弹的线，笔直！父亲还是村里唯一的左手锨、右手锨都运用自如的扬场高手，即使只刮一丝风，他也能把麦子扬得干干净净。

在30多年前，“耕地两手鞭、扬场两手锨”是我们那儿对一个农民的最高评价，父亲也靠着这两手绝技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包产到户后，家家户户的日子如芝麻开花——节节高。特别是到了1990年后，我们这儿涌起了打工潮，小伙子大姑娘大都外出打工去了，在家的也都搞了科学养殖，做起了生意，办起了工厂，家家的粮囤是一年比一年高，存款是一年比一年多。由于劳力少，腰包鼓，一到小麦和水稻收获时节，就有外地的农机手开着收割机来我们村“淘金”，挥着镰刀割麦、扬着牛鞭耕地的人越来越少。

1995年麦收前，刚刚高中毕业的我贷款购买了联合收割机、旋耕机等机械，决心在农村大干一场。到了麦收时节，我开着联合收割机在麦海里大显身手，一眨眼的工夫，一大片站在田里的小麦就变成了一堆堆金灿灿的麦粒，捧一捧看看，几乎没什么麦糠，比父亲用牛碾的小麦干净了不知多少倍，根本就用不着扬场。

收完小麦，我又开着“铁牛”开始耕地。过去父亲和水牛累得直喘粗气一天也耕不了二三亩地，可我的旋耕机一天下来就耕了近百亩地，而我却悠闲的很；再看看旋耕机耕的地，不像牛耕的满地都是盆碗大小的泥块，而是细得像炒面，平得像镜子，父亲看了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说：“比我耕的强多了！”我不禁想起了儿时缠着父亲要学耕地扬场的情景，笑道：“这下，你的耕地两手鞭，扬场两手锨就没有传人了。”父亲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前两天，镇里建了个农具展览馆，我带着八岁的儿子和父亲一道去参观，门口拴着的老水牛引得儿子转来转去地看，展台里那样式各异的镰刀更是粘住了儿子的目光，他好奇地问父亲：“水牛和镰刀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听了，不禁感慨万分：改革开放仅仅30年，中国农民们盼望了几千年的割麦不用刀、耕地不用牛就成了现实，水牛、镰刀这些我们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竟然成了孩子们眼中的稀罕物，看来父亲的耕地两手鞭、扬场两手锨是要彻底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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