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年年元夕，要挂灯。
    记得很早的时候，村子里还没有通电，家家户户挂的灯，就是一盏马灯。马灯有一个玻璃灯罩，燃烧的灯芯，被灯罩罩住，不怕风吹雨淋。马灯的上部，则有一个铁丝弯成的“提把”，平日里行走，用到马灯，就用手提着“提把”，摇摇而行。而元宵节挂灯，乡人就全是将马灯挂在门楼上——在门楼的门框中间，嵌入一枚钉子，马灯就挂在钉子上。
    彼时，经济困难，多数人家，也只是挂一盏马灯而已。
    马灯燃烧的是煤油，亮度很弱，近处，差可照亮门楼前的一块小小地盘。如果从远处看，一盏马灯，也只是“豆火”一点。若然，风吹灯摇，就会闪闪烁烁，摇曳不定，很容易让人想到古驿道上，那些踽踽而前的行旅；想到时光的幽深和日子的艰难，即如那时候多数人家的生活。
    村子里通电后，马灯退役，让位给了电灯。
    那些年，一到元宵节，天黑前，家家户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灯”。所谓“拉灯”，并非是将电灯拉亮，而是要用一根长长的电线，将电灯从堂屋中“拉”出，牵引至门楼处。因为那时，电灯初用，多数人家还是将电源插头，安装在室内的。电线的尽头，通常是安装一高瓦数的灯泡，如100瓦、200瓦等，位置亦多是安装在门楼的中间处。
    电灯瓦数高，追求的就是一个“明亮”。
    元宵之夜，家家电灯拉亮，整个村庄就真正是“明如白昼”了。若你站在高远处瞭望村庄，会发现村庄的上空，仿佛有白亮的热气在蒸腾，弥目都是白花花、闪亮亮的光芒。
    那是一种照彻黑暗的明亮，仿佛预示着：日子，注定会越来越明亮。改革开放后，农村经济渐好，城市化进程提速。在这个过程中，城市对农村的影响越来越大，农村对城市的模仿程度，也越来越高。
    大约，从上世纪90年代初起，每逢元宵节，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家，开始挂起了“大红灯笼”。红色丝绸蒙成的圆圆大红灯笼，挂在门楼上，不止一盏，通常是并列三盏。如果门前有树，一些人家，还会将几盏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树枝上。而村委会呢，则会在村子的中央处，搭建一巨木灯架，上面挂满成排的大红灯笼。这些大红灯笼内，也大多内置了电灯泡，一旦拉亮，大红的灯笼，就不仅仅是“亮”了，还是火红火红的亮，热热烈烈的亮，气气派派的亮。整个村庄氤氲在红色的光芒中，真个是“红火”极了。
    近些年，伴随着农家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文化生活也得到了极大提高。
    彰显在“挂灯”上，那就是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家，喜欢挂“宫灯”了。他们喜欢宫灯那古典、多样的形状，那飘逸的流苏，更喜欢灯壁上绘出的异彩纷呈的画图，或者是各种字体写成的诗文。这不是对古典的一种盲目的崇拜，而是对日子沉静、内敛、深厚的一种向往，对文化氛围的一种崇尚。
    多样的宫灯，五彩缤纷，使得整个村庄，都流光溢彩。这是生活的色彩，更是文化的色彩，文明的色彩。
    元夕一盏灯，灯里看流年。看日子的变化，看村庄的变化，看国家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