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的端午    湖北孝昌张丽

    1985年，是哥哥嫂子结婚的第一年。才刚刚进入五月，他俩就开始合计“送端阳”的事。
    麦收后，父亲掰着指头计算：交公粮得四成，还邻居家的口粮得两成，交三儿的学费和还账得卖三成，剩下的一成才是口粮。父亲把7袋麦子搬上板车，上了通往集镇的大路，母亲把两袋借粮倒入了邻居的箩筐。哥哥嫂子的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早就盼着麦收，风风光光送端阳呢！可我家的麦子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口袋。
    端午节很快就到了。我们老家很重视端午节，给长辈“送端阳”是马虎不得的礼俗。尤其是订婚和婚后第一年，“送端阳”更要热闹红火。
    大姐年前订了亲，大姐的婆家想在冬天办婚事，父亲让对方提前一天送端阳，免得哥嫂不在家不热闹。老家的习俗是在端午节送节礼的时候“要日子（订婚期）”。要日子很正式，既要媒婆两边说合，也要送礼表诚意。姐夫家境一般，节礼却丰厚。一担箩筐里，一边是包子，一边是红桃，还有绑了双脚的鸡，两条活鲤鱼和五斤肥猪肉。
    午饭后，姐夫前脚走，哥嫂就忙乎开了。他们把包子装进干净的箩筐，又去桃林摘了一些红桃，弄了满满当当两筐节礼。哥哥说，全靠大妹，明天的节礼一定很排场。嫂子却盯着姐姐的衣服走神了。姐姐穿的是崭新的水红的确良衬衣，越看越好看。
    嫂子走近大姐，摸着她的新衣服，一会夸布料好，一会夸颜色好，一会夸样式好，夸得姐姐低下了头，怪不好意思。那是定亲时姐夫送来的布料，姐姐下了多次决心才裁剪成衣，第一次穿出来。
    姐姐听到嫂子的赞美，内心窃喜又慌乱。果然，嫂子开口了，她说：妹呀，让我试一下好不好？于是，新衣服到了嫂子的身上。白皙丰满的嫂子霎时像熟透的仙桃粉嫩圆润，她对我们甜甜地笑，抬眼妩媚地问哥哥：好看吗？哥哥连连说，好看，好看，简直就是为你定做的。嫂子乐滋滋转向姐姐，柔声说：妹，把这衣服借我穿一天吧？！
    那个排场的端午，成了我家难忘的节日，至今想起来五味杂陈。哥哥节礼阵势排场，嫂子穿着新衣打扮排场，上午，哥哥嫂子风风光光而去，下午，满满当当而归。一路上，哥哥挑着丈母娘家送的竹床和凉席欢欢喜喜，嫂子挽着一提篓包子浅笑盈盈。他们说说笑笑走到村口，一抬眼，看见了早就等在树下的姐姐。
    第二天晚上，嫂子把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送还给姐姐。
    姐姐出嫁后，那件衬衣一直压在箱底，我一次也没有见她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