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岁月留香    湖北咸宁 程应峰

    晚饭后，一家人搬了板凳坐在院子里。隔壁兰婶也来了。儿子参军两年多了，她独自一人，免不了屋子清冷。
    说是赏月，其实不然。只要晚上有月亮，都是这样习惯地坐在院子里的。那时候没有电灯，屋子里黑黑的，即使点上灯，屋子里还是黑影憧憧。搬了板凳坐到院子里，省了灯油，也摆脱了屋子里那份黑寂。看月光银银地穿过树隙，泻到地上；或是望着珍珠般的月盘穿过浅浅、淡淡的云丝，在深深的夜天里缓缓游动。那份闲适、那份惬意，是永远也享受不够的。此时此刻，便可一门心思陶醉于那夜的安谧中，而无须去面对生活的劳顿与艰涩了。
    院子里有两棵桂树，老，却枝叶茂盛。八月十五那天，一家人忙里忙外。兰婶每年这个时候总要过来当帮手。先把晒垫、旧被单等东西铺在树下，然后每人拿了一根长的竹竿向花朵密集的地方伸过去，接着轻轻摇动，便有新鲜的、散发着沁人甜香的桂花一瓣一瓣地落下来。那时的欢欣自不必说，只是我太小，便只好拿一根小小的竹竿在下边鼓捣。
    打完花，去掉叶子，便可装进箩筐里，挑往土特产收购站去卖。那笔收入，抑或添些油盐，抑或攒起来给我们来年交学费。打桂花的快乐，属于童年和少年。
    1983年，哥哥和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回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了。好在我常常收到父亲的来信，信中，他总骄傲地提到老家的桂花开得如何如何热闹。可以说，父亲对桂花是情深意厚的。家中装电话后，父亲也常常提到桂花，但言语中说得最多的却是家乡的巨大变化了：比如谁家又盖了新房，谁家又买了汽车，谁家又娶了媳妇，场面如何如何的热闹，出手如何如何的阔绰……不一而足。
    几年后，在父亲的主张下，老屋易了新人，那两棵桂树让给隔壁兰婶了。兰婶儿子复员后，屋子由清冷变得热闹。两年后，又盖起了别墅式小楼，不久，兰婶抱了孙子。如今，小楼装修一新，电视机、冰箱、电话、太阳能热水器、电脑……应有尽有。兰婶家的小日子过得亮堂红火。每年桂花飘香的时候，树上的花照样开得浓浓的，却再也不见打桂花的一幕了。
    恋旧的父亲，在新居前公路旁移栽的几棵桂树，如今也撑开了浓郁的树荫。去年秋天回家，见桂花开得满树都是，一鼻子香，我便笑着问父亲：“还打桂花吗？”父亲微笑着，说：“如今的日子，早已不是为温饱发愁的时候了，大家看重的，是有一个美丽安宁的生存环境，让它留着吧，特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