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是农村理所当然之事,城镇居民争相参与则比较稀奇。倡导“一人一猪和一亩一猪”的人民公社化阶段,除针对肥猪的统购统销政策,国家不仅鼓励多喂多养,而且还上升到讲政治高度,百姓要积极响应,领导干部尤须示范带头。养殖传统悠久、出栏数量每每名列前茅的成都,就有以猪市命名的街道,郊县城关和公社均设交易转转猪与母猪的牲畜场所。匮乏当口,吃饱肚子最是世俗人众的普遍期盼。饥馑迹象初显,日子具体的家庭或能人便心思大动,凭借谋取稻粮的天秉一通盘算,其大胆冒昧的设想竟是喂它两头转转猪。从乡间到城镇再返回农村的轮流饲养模式,无疑是畜牧史上值得书写的一笔。 转转猪即指从农民手里购买的猪儿子,十多斤喂到三四十斤,再到市场卖给农民牵回去吊架子,攒成出栏的壮猪交售国营公司。一个多月就能见效的周期,怂恿很多居民跃跃欲试。但城里并非户户准养,得视其困难程度和住宅条件,并经由居民小组的认可。受到优容的人家往往在天井一隅或后院墙角布设圈舍,木头围栏,牛毛毡盖顶,简陋得如同化外穴居的例证和枚举。冬天以谷草做窝,保持干松暖和;夏季则不断浇水,避免不能通过皮肤排汗散热的猪崽跳圈打斗。人猪隔壁而眠,同气一息的几声哼唧常将主人惊扰,爽然动心于可比清梦的赘言与呓语。饲料精心准备,酒坊糟子和酱品厂的胡豆壳,加上附城菜蔬农场捡拾的烂菜叶,一锅煮熟后保证猪豕欢喜。念念有词、永不餍足的吃相久看不厌——头埋在盆子里,两只大耳直见抖抖。到得后期,啬而精地加入麦麸和糠秕。若有豆腐厂的豆渣奥援,更见锦上添花。 卖猪如过节,要一早起来翻拣像样的衣裳,用最好的食子将猪胀饱,梳理一番才赶着上路。大人在前牵绳,小孩手持响刷押后,毛亮皮鲜的猪儿温吞、谨慎,腆着溜圆的肚皮走街过巷。定时开门的买卖处人声嘈杂,一堆一圈的围观者讨价还价、理论公平。内城人家饲养的往往被高看一眼,正所谓“前瞅嘴脸宽,后瞧屁股齐”,不输农民的能干得以足度表现。棒棒秤上吊过斤两,彼此订下口头协议,卖方承包三天水草,验证是否正常,且将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告知买主。等市管人员开票、收取临时交易费后方算成交。无待精加细减,心里一默便清楚,一头赚了十多元,加上喂猪积粪兑换的钱,两头能抵一个干部的月工资。心满意足的快乐里,再挑选两只小猪往回吆;顺道购置油盐柴米,以及孩子们渴望已久的糖果糕点。 很少吃肉却常见猪跑的氛围里,走马灯一样居于院落的猪儿子,总给一顿顿苦心应付的苟存营造预兆性感动,让人在欣佩、怜惜的同时,纵目看清牲畜的慷慨与大度。豢养转转猪的蓬门荜户,即使生活平定许久,仍对宽脸大耳的活物情有弥笃;行家里手则不喜欢以“猪脑壳”“猪相”之类贬损词汇形容呆傻和糊涂,也很少对远村的精明佯谬或粗放积习产生怨尤。在养猪兹事上,城乡界限早已模糊,各有范畴的仅仅是一本户口簿。 (本文来源:成都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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