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铁路一直朝前走,不多远,就到了农民的地头。
铁路是工厂大动脉,工厂的产品被小火车一批批运走,就像农民的出产挑到农贸市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换回钞票一样,简单而实用。
脚踏着规矩的枕木走着,节奏舒缓而又均匀,断然不用看路。
眼睛早就被四野的作物勾引去了。
烟花三月,正是孕育希望的季节。那些没开花的、正开花的、仰或是已经开败花的作物,似乎都一门心思地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后劲,挤头闯脑、你追我赶地要召开一个隆重的“展示会”:
先是一阵扑鼻的香,空气中浓烈地透着甜丝丝、酸溜溜的味道。近些,才看见是橘子园:满园的橘树,挂着洁白的小花,展示着芬芳。把鼻子凑上去,还没有嗅,那香就窜进喉、浸入肤,爽爽的叫人痒痒。
油菜却还在参差不齐着,或结荚、或抽籽、或开花。先栽的已经荚子盈盈、果实累累、泛出焦黄,等待再晒三两个日头,迎接丰收了;晚栽的却才刚抽出细细的、碧绿的荚子,羞涩地可着劲地抽条;更有那婆婆娑娑、蹒蹒跚跚的,还在羞涩地绽放着金黄的花儿,似乎才突然醒悟,急急地要赶陕南菜花会的尾巴根儿。这绝不是农人的错,今年的春天是闰四月,节气就一日一日变化无穷。一天的时差,往往会造成收获期的断断续续,正可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
麦花早就已经败了,替而代之的是颗粒饱满的小麦,每一株都像围拢在老师身旁的小学生,紧凑地一圈圈裹住墨绿的麦杆,把个10多厘米的穗儿高高擎起,骄傲地在黄昏的微风中摇摆,满地的麦穗,刹那就好似排兵布阵的将士,密密麻麻、浩浩荡荡占领了一块块田地。你仔细看、仔细想,那阵势绝不亚于昔日秦始皇挖空心思构筑的荡气回肠的兵马俑,也不逊色汉武帝铠甲赫赫的铁甲战骑。这时候你一定能够理解,昔日那些气势恢弘的兵佣的作者,不就是些普普通通的农民吗?他们的精雕细琢也不正和种植小麦一样,留芳万代?
那么,那些农人们正忙什么?
其实,我们晚饭后出来的目的,还是去采摘草莓!
走着走着,就突然来到一个有些隐蔽的草莓地边。
地里是一对老人,正忙碌着:老汉和老妇顺着地垄,一人一边。老汉臂间挎着稍大的荆笼,正一丝不苟地弯着腰采摘可以上市的果实,笼里已经装了半筐红艳艳的果子。另一边的老妇呢,却负责掐掉熟透了已经烂掉的果子。两个老人都仔仔细细地工作着。
刚下过雨,地沟有水,我们因此而失去了亲自采摘的快乐,但我们的兴趣依然很浓。我同老汉攀谈起来:“这块地有多大啊?”
“哦,一亩二三。”老汉顺嘴应声。
“种草莓收成怎么样啊?成本大不大?育龄期多长?”
我从小在农村生活,对农事依然历历在目,说起农村的事情当然头头是道,绝无外行。
见我问起农事的行话,老汉似乎找到了话梢子的源泉,自然喜上眉梢,话语也滔滔不绝:“种果子,比起种庄稼,那是好得多了。一亩地的成本,说起来,需要地膜50元,氮肥一袋70多元,碳铵一袋20多元,也只需要不到200来元。钱不算多,但是花费力气,要天天管理,费时间。收入自然高,我负责种,她(一指对面妻子)负责销售,我们各司其职,产销一条龙!”老汉像是一个成竹在胸的管理者,自豪而又自信。
我听老汉谈吐不俗,也顺着玩笑:“那你就只耕耘,没有收成了?”
老汉哈哈大笑:“她啊,她是我免费雇的打工的,钱全部归我管了!我是后台老板。”
老汉说这话,老妇也绝无半点生气,反而讪笑着看老汉,有点嫁鸡随鸡、随遇而安、温馨幸福的模样。
老妇的容颜虽然已经苍老,但看她的神态,能感觉到她对日子的满足、对老汉的依偎。
我知道,幸福就是这样,清清淡淡、毫不经意的偶然泛起的涟漪。
那老汉依然聊兴不减:“种草莓,还是需要技术的。我这点地,如果好好务,亩产可达7000斤,从春节每斤8、9元到罢市时的块把钱,取个平均数,就按3元算,可是个不小的收入了。可是眼下农村缺劳力,孩子们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人,不好务。”
在浓厚的闲聊中,我们买了足够的草莓,带着浓厚的泥土的味道,带着满足,带着硕大的果实,往回走。
顺着铁路往回走,钢轨铺在坚实的土地上。走在两根笔直的钢轨中间,那尽头是什么?是工厂的希望吧?是农民篮子的草莓吧?
殷红的草莓在我们手中,还没有尝,就透出丝丝甜香。这甜香,是老汉夫妇的?还是我们自己的?仰或全部都是大自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