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民最讨厌听人谈画。他很少到亲戚家应酬。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因为席间必有一些假名士高谈阔论。但是他对叶三另眼相看。 叶三只是从心里喜欢画,他从不瞎评论。季陶民画完了画,钉在壁上,自己负手远看,有时会问叶三:“好不好?” 叶三大都能一句话说出好在何处。 季陶民画了一幅紫藤,问叶三。 叶三说:“紫藤里有风。” “ “唔!你怎么知道?” “ “花是乱的。” “ “对极了!” “ ;&& 季陶民提笔题了两句词:“深院悄无人,风拂紫藤花乱。” 季陶民最爱画荷花。有一天,叶三送了一大把莲蓬来,季陶民一高兴,画了一幅墨荷,好些莲蓬。画完了,问叶三:“如何?” 叶三说:“四大爷,你这画不对。” “不对?” “‘红花莲子白花藕’。你画的是白荷花,莲蓬却这样大,莲子饱,墨色也深,这是红荷花的莲子。” “是吗?我头一回听见!” “ 季陶民于是展开一张八尺生宣,画了一张红莲花,题了一首诗:红花莲子白花藕,果贩叶三是我师。惭愧画家少见识,为君破例著胭脂。 节选自汪曾祺散文《鉴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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