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温暖的洁白
仇多轩 数九寒冬,父亲把从集镇上加工好的一床新棉被,乘坐公交车送来。抚摸着温软的新棉,我仿佛感觉到乡村阳光的味道。
早前,农村家家户户都种棉花,这是农家一项重要的经济收入。家里有几亩旱地,从我记事起,每年都会栽上一两亩棉花,栽棉、采棉,这项农活我跟在大人后面干了十多年。
“枣芽发,种棉花。”春天在突然之间就苏醒了,枝头日渐生动起来。“谷雨种棉花,能长好疙瘩。”棉花种早些,棉桃可以一直开到秋。如果种迟了,棉桃就会结得少。我们这里,劳动力少的家有些冬闲地,多种春茬棉花。麦收之后,也有的种夏茬棉花。刚开春,母亲就从集镇种子站买上几斤种子,在打谷场或家前屋后选一场地,就近从塘中或沟渠捞些淤泥,在空地摊上两三厘米厚,上面均匀地点上棉籽,从旁边粪堆铲些农家粪松朗撒上一层,再砍些荆条呈弓形支撑,绷上薄膜。阳光晒进棚内,棉秧快乐生长。月余左右,长到五六片叶子,就可以移栽到田里了,于是大人们打好田墒,开好细沟,便于以后清沟沥水。掀开棚上薄膜,用铲子把一棵棵棉秧带上泥块铲好,用独轮车运到田间,再一棵棵地栽上、浇水。剩下锄草、打药等田间管护的一系列日常,都由大人们精细地完成。
棉花地里,或粉红,或纯白的花儿,吸引着孩童们的目光,带来遐想。它们都是富有的花朵,长出一枚枚灵感的花蕾,农人们沉浸其中,梦想连连。一家之主们,往往在心里盘算着,这块田的收成能够折算成某一项具体的物件,或是积少成多,攒钱干些大事。对孩子们而言,这或许就是一辆自行车、一台电视机。无论如何,这都是最初的梦想。正是有了这一份份梦想,才会有一份份坚持。
入伏以后,棉花要三天两头锄,便于生长。及至结出棉桃,渐渐成熟,孩子们被安排去摘绽放的雪白棉花。一株株高大棉枝,挂着数不清的棉桃,也带来沉甸甸的收获。摘棉花多是母亲带着我们进行,摘棉花有两种方式,可以直接采盛开的雪白棉花,母亲多会告诫要摘干净,要眼观四周,不要遗漏。如果是赶时间,先摘棉桃之后再回家采,不能把未绽开的棉桃摘下。
时光从容,幸福相伴。秋天过去,家人会在一个合理的价格区间,分几次把棉花卖掉。家人还会留下一些,送到集镇的加工点,那些手工弹棉花的匠人,以娴熟的手艺,弹出一床床新棉。雪白的棉絮,是那么亲切,温暖着每一个寒冬。
母亲一生勤劳节俭,家中的缝纫机,见证了缝缝补补的岁月。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确良”布料流行一时,它光滑、细腻、速干,穿上有形,母亲自己会为我们做上一两件。
日子总是喜忧参半,不会完全按照美好的愿望设定。一九九五年八月,盛夏的风依旧如常,田间的棉桃盛开时节,母亲却因病早逝,我还未中专毕业,弟弟们还未成年,带给我们无限伤痛。风风雨雨的日子,我们一一捱过,走过困顿,迎来曙光。
如今,乡村依然是我们心灵深处最美的家园,农活较以往轻松许多,一批现代化的农业机械成为种粮种棉大户新宠。纯棉衣服成为时尚,过往的流行已成云烟。那一片雪白的棉花,是心中醇美的风景。曾经的磨砺,一生的温暖。逝去的美好,永远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