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农业对象生命性与经营主体的思考

　　“农业是人类通过社会生产劳动，利用自然环境提供的条件，促进和控制生物体（包括植物、动物和微生物）的生命活动过程，来取得人类社会所需要产品的生产部门。”这是被人们广泛接受的农业定义。这个定义告诉我们，农业生产受两个自然规律的制约，一是自然环境变化和分布规律，二是生物的生命规律。这两个规律指向农业生产对象的生命性特点，这是与工业生产对象相比最为本质的区别，决定了农业生产具有不同于工业的特殊性。

　　农业劳动对象无论是植物、动物还是微生物，以及农业赖以存在的土壤，都是生命有机体。农业就是人类利用生物有机体的生命活动，将外界环境中的物质和能量，转化为各种动植物和微生物产品，满足人们需要的活动。植物的生长、繁殖过程，要从环境中获得二氧化碳、水和矿物质，通过光合作用将它们转化为有机物质供自身生长、繁殖；家禽家畜的饲养则是以植物（或动物）产品为食物，通过消化合成作用转化出自身所需的物质，以维持自身生长、繁殖。将植物性产品转化成动物性产品，由动物产生的排泄物和废弃物又返回到土壤中去，经过微生物分解成植物的营养来源，这样就形成了以土壤为载体的植物、动物（包括人类）、微生物之间的生命循环。缺少任何一个环节，农业发展都会陷入不可持续的危机。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对动植物生长发育规律的认识日益深入，改变动植物生长发育过程及其环境条件的手段日益加强，农业生产提供的动植物产品也日益丰富。但是无论如何，农业对象的生命性是不可改变的，起码目前还不可能像工业生产水泥那样，开动机器就可以生产出面粉和肉蛋奶。

　　既然农业对象是生命体，对待生命就需要遵从最起码的两个条件：一是精心呵护。比如作物在生长过程中，要经历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成熟、采收等环节。这就有了相应的一系列农事活动，如适宜时期的播种、适时浇水、及时排涝、合理施肥、防止病虫害、适时采收、科学贮存等。每个环节都有严格的时序规定，而且充满风险。作物得不到有效照料，就前功尽弃。采收以后的贮存，也因其生命性而与无生命物质完全不同，特别是鲜活农产品，有的储存时间只有一两天，采收回来卖不出去，又没有储存设备，就会烂掉。二是创造良好的生长环境。环境包含了影响生产、储存、运输农产品的很多要素，如日照、温度、水分、氧气、二氧化碳、土壤等。其中，土壤质量对农产品品质影响极大，土壤和作物的生命性要求，应多施有机肥。但直到今天，仍然无法用人工合成品来代替有机肥。因此，要把种植业与养殖业结合起来，缺少养殖业这一环节，土壤中的有机质和无机养分会很快消耗殆尽，土地会不再适宜耕作，农业的生命循环就会被削弱直至终止。

　　农业的生命性特点，决定了农户是适应农业生产特点的最有效单位，农业生产过程需要具有丰富生产经验，高度责任感、自觉性、主动性和灵活性的劳动者。农业生产是实践性极强的劳动，如何除草、施肥，没有农业经验的人，哪怕再有学问也难以成为合格农民。同样，农业劳动过程需要自觉性和责任感，农业生产者不仅要对劳动对象悉心照料，还要对土地和环境负有责任，不能为了眼前利益而污染土地或破坏环境；农业生产还需要劳动者具有高度灵活性，因为每天的农事活动不能像工业生产那样预先设定，而是要根据天气、作物生长等因素，综合判断和衡量。

　　家庭作为社会的细胞，正好契合了农业生产特点。首先，家庭成员之间分工可以做到人适其事、事得其人，各尽所能、全力以赴。在乡村，可以看到全家男女老幼齐上阵的劳动情景，“你挑水来我浇园”“你织布来我耕田”“带着孩子来种田”，有非常合理的自然分工，每个家庭成员都可找到其力所能及的劳动内容。其次，家庭成员劳动不需要监督，他们可以把自觉性、主动性、创造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其三，家庭环境下，劳动时间能得到充分利用。农业劳动不分老少，也不分昼夜，农民没有下岗、退休、童工、迟到、早退之说，是一个自治、自律、思想独立、精神自由、有责任和担当的利益共同体。其四，农业经验的积累和传递，只有在家庭环境下才是最有效的。农民一生攻于一事，生生世世，几代人只做一门学问——种地。因为家庭环境具有高度一致的信仰和目标，形成了系统而丰富的地方知识。“高手在民间”这句话，只有在家庭生产环境下，才容易被塑造出来。其五，农业生产责任与对家庭的责任融为一体，这种责任心在农业劳动中，转化为一系列创新，使得农民成为对新技术最敏感的群体。很多新的栽培技术、病虫害的防治方法、农膜的使用、温室大棚的发明等，都是农民推动和创造出来的。农民积极性和创造性的保持，只有在家庭经营环境下才能获得持久生命力。

　　可以说，农民“自己为自己劳动”成本最低、效率最高、风险最小，这是农户经营的生命力所在。只要农业生产特点不变，农户经营农业的优势就不会丧失，农户作为农业最适合经营主体的地位就不会发生变化。小农户经营存在的诸多问题，可通过制度创新，发展适度规模的家庭农场来解决。

　　（作者系中国农业大学农民问题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