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
母亲来电话说埂上的蚕豆熟了,已让进城拉货的表妹给我们捎去一袋。晚上回家,屋子里早已溢满了那一股久违的甜香。我迫不及待舀上一碗吃,满口的豆香让我深信,其中浸满了露滴的清甜与泥土的芬芳。伴着感激的泪水,我的每一口咀嚼都变得意味深长,而我也会在这时更加地想念乡下的母亲。这么多年栖居城市,我的每一个春天都是母亲踩着晨露从田埂上给捎来的。
老家坐落在洱海源头。从古至今,乡人们习惯把田亩之间隆起、作为分界线的细长高地称为埂。但老家山多,不知何年何月起,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地和坡地,就被农人们修出了数不清的一道道埂,隔出大大小小的梯田。千百年来,那些远去的祖辈和父辈,就在这一梯梯土田之间晨耕暮作、侍亲养子,同时把勤俭持家的美德一直传承至今。
洱海源头,山高水长,有道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有了水的滋养,大山也就变得丰腴起来,为了多打粮食,不知疲倦的祖辈和父辈把梯田一直修到入云的山头。这时候,埂子已不再是单纯的分界线,更重要的功能在于稳田、灌水和收种,自然就修得极为宽厚、肥实和牢固。我至今记得,山地里的一道埂常有四五米甚至十几米高,农忙时节,田埂不单行人走马,还得承载耕田的农具、肥田的粪草和田间的收获。我们所有的活计,都是从修埂开始的。田埂接纳我们在上面吃饭、喝茶、歇凉、休憩,我们吃到肚里的每一粒粮食和播到地里的每一粒种子,最初的旅途,都是从埂上开启的。
对于有经验的农人来说,一块地的好坏常常要看田埂。因为没有了埂就浇不了水、走不成路,也就种不成地,收不了粮。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有那么多的农人情愿花时间、费劳力,植草打桩种树,人挖马驮,经年累月甚至穷尽几代人的心血护出一道道厚实的田埂,以图一牢永逸。那时候,打一道整洁、光亮、牢固的田埂,一直被看作是一个农人的志气,常常也因此被人称道而寻上一门好亲。
不论坡地还是坝田,埂子从不会被人轻易浪费,总是认真地种上一两行作物。比如,小春季节,我们会和田里一样种蚕豆和豌豆;雨水稠密的大春节令,我们会在稻埂或是玉米埂上种黄豆、南瓜和青菜。埂上少肥缺水,但透风、光照充足,所以成熟期常常要早于田里的作物。于是,不用等到收获时节,我们就已经提前享受到瓜豆的清甜。
埂上瓜豆更香甜。洱海源头,田野之间的这一道道埂,是千百年来农人经验的积累和智慧的结晶,同时也饱含着深沉无边的母爱,是一个个游子最深的乡愁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