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不相往来，如今亲如家人一场火，化解了几十年邻里恩怨    农村新报讯 那一年扣工分，他记恨上我

    因为读过几天书，所以从1970年开始，我就成了生产队的记工员，负责给社员记工分。当时社员凭工分分粮食，挣得多，分得多，挣得少，分得就少。
    雷兵大我7岁，而且他不到19岁就结了婚。1970年时，他已经是4个女孩的爹，老婆基本上是一年给他生一个。生到第五胎，雷兵终于得了个儿子。后来，他老婆又一鼓作气给他生了4个儿子。
    尽管当时生产队家家户户的人口都不少，但雷兵家的人是更多。还有，雷兵的父母和一个残疾的弟弟也主要靠雷兵两口子养活，所以他们家当时是一件衣服老大穿小了，让老二接着穿，接着老三、老四再穿……天热时，年龄较小的几个男孩基本上都是光屁股度夏。虽然当时别人家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比雷兵家总要强些。
    1971年7月，入梅后雨一直下个不停，山上的雨水不停地往大河小河里灌，村里的田地和道路都淹了，地势低点的地方，水有一米多深，根本没办法通行。所以那一阵，我们生产队的主要任务是排涝，早点让淹了好几天的庄稼露出来，多少可以减少一些损失。当时的排涝任务很重，没有什么机械设备，也没有现在这样完整的排涝系统，排涝大部分靠人力。有几个重要的防洪排涝点必须要全天24小时有人看守，大队紧急出台的一个政策是：满勤，凡在值守日没发生任何问题的，将给他记一个工作日工分，同时还奖励一个工作日工分。简单点说，就像现在加班一样，加一个班，赚双倍钱。我们队的队长随其他队的队长一起到每个防汛点做督促工作去了，队里的基本工作就由我来负责。
    就在大水慢慢退去，我们刚刚要松口气时，有一天傍晚，因值守人员排查工作不仔细，下落的大水把河堤一处松土处冲开了一个小豁口。那天是雷兵值班。所幸抢堵及时，这个豁口没有造成太大损失。但雷兵因此当天一个工分也没有挣到，在遭到警告处分的同时，还被罚了一天工分。
    大队的处分决定下来后，雷军对着我的脸就是一记重拳，打得我鼻血直流。

    无论我怎么帮他，他都不领情

    其实我完全可以把雷兵打我的事报告给大队，那一拳足以让他挨批斗，被罚更多工分。我大小是个“干部”，而且是他自己疏忽导致事故发生，他打我完全没有道理。
    我老婆见我被打，很生气，要去报告生产队，被我拉住了。我说算了，雷兵肯定也不想发生事故，只是他麻痹大意了，谁都有打盹的时候。再说，我们两家大门只相隔十几米，把他拉去斗一下，以后还怎么天天碰面？老婆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撒气说，那以后想办法整他一下，反正你是记工员，你给他少记工分，想逮他的错也很容易。
    按说两家是邻居，天天在一起劳动，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两家孩子之间偶尔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们也从来不会红脸。为什么雷兵要对我动干戈大打出手？那一拳让我想了很长时间。老婆这时候反过来劝我说，他不识字，又是个无情无义的楞种，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以后少跟他?嗦就行了。
    后来，雷兵打我的事传到队长耳朵里去了。队长问我为什么不报告，我说雷兵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婆正在坐月子，家里又多了一张嘴，他家人口多，那点工分本来就不够一家人吃。现在大队一下子扣他几天的工分，这不等于是在分粮的时候，把他们嘴里的粮食往外抠啊。他打我消消气也好，这点事就算了。队长说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困难归困难，处罚归处罚，一码是一码。后来我又费了好多口舌，队长才打消深究雷兵的念头。
    只是从那以后，雷兵再见到我，就跟见了仇人一样，有时候面对面走过来，他会远远的把头别过去，当我是空气一样不存在。
    当年年底分粮时，我乘雷兵不注意，把我自己家的粮食匀了点给他。因为我家人口不多，比他好过点。但他看到后马上把粮食还给我了。
    后来在耕种或冬季修水利工程时，我通常会把更轻松一些但工分多些的活留给他去做。可他都不拿正眼看我一眼，更不屑和我说一个字。社员们见我总是关照他，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得很，为此老婆经常骂我。

    火熄灭了，我们的关系亲了

    2010年，雷兵的老婆走了。雷兵这时的身体也已经很差，他除了腿脚不利索，耳朵也很背了。他的几个女儿嫁到外乡，几个儿子全都拖家带口在外打工或定居，没一个孩子留在身边。他曾经去小儿子那里住过几天，因为不习惯，最后还是回到村里一个人过。
    2012年腊月的一天，我吃完晚饭后，想去院子外透透气。推开门，一股焦糊味直往鼻子里蹿，我扭头四处张望。一回头，不得了，雷兵家的后屋顶浓烟四起，窗户里还有火苗往外蹿。
    我赶紧招呼家人和村里人救火，拎起一桶水迅速赶到雷兵的后屋门前，向有火苗的地方泼。我老婆不断泼水，我则一下把他后屋的大门撞开。当时雷兵已经知道自家着火，可他呛了浓烟，腿脚又不方便，根本没有办法朝门外走。我撞开里屋房门后，看见雷兵上衣已经着火了，我立马揪着他的衣领和一只手往外拖，我把雷兵拖出门后，儿子一桶水泼上来，我也被浇得湿了大半身。几分钟后，我和雷兵坐在地上气还没喘匀，他家的后屋就倒了。幸亏大伙一直在泼水，他家的正屋才没烧起来。
    雷兵一直在发抖，他抱着我死不松手，不停地流泪。
    后来我们才知道火灾是他抽烟引起的，他住的后屋堆着不少絮胎。他的子女先后回村来看他，每个孩子一踏进村子，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他们拉到我家，让他们给我下跪谢我。说如果不是我，他早就烧死了。
    再以后，他的子女们不管什么时候回村，总会首先到我家里坐一会儿。因为我家的孩子们也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就我们两个老人，他们回来了就一定要帮我们收拾一下房前屋后，赶上好天气，他们还坚持要帮我们清洗被子床单。
    雷兵的几个儿子都想把他接走，说把他一个人丢老家不放心，可雷兵不愿随他们走。
    有一天我问雷兵怎么不随儿子一起去过日子算了？他说儿子他们家家都有自己的事，长时间和他们住一起不习惯，再说我也不想离开老屋，不想离开你们。
    老伴有一次笑着告诉我，说雷兵和她聊天时对她说，很后悔过去几十年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虽然比我大好几岁，他以前是白活了。
    这几年，有事没事，雷兵都往我家跑，有时不说话，他也会静静地坐上半天。碰上饭点，他也会不客气地接过我老伴递给他的饭碗。
    有时挑担人来村里卖鱼卖小吃，他总会买一些拎到我家，如果我们不要，他会生气半天。
    最近我们村淹了，做餐饭都不方便。我儿子和雷兵的儿子们先后回村，要把各自的老人接走。我和老伴有离开村子的想法，可雷兵却不想走，我们又不忍心把他一个人留下来。雷兵反倒劝我说，你安心去儿子那里好好享几年福吧，我这把年纪离开老屋，只怕会死在外面葬在外面，我不愿意。我就留在村里，还能帮你照看一下屋，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过去你帮我那么多，我却还不领情，后悔呀！
    这个老雷，老了老了，说话还越来越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