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喜欢画画，总是在老屋前拿着树枝一笔一笔地画，但从来不敢当着父亲的面画画，他怕粗鲁的父亲夺过自己的“画笔”，逼着他去干农活。

　　每每夜晚来临，他悄悄拉开门跑出去，在皎洁的月光下挥舞画笔。有时候他还发笑，结果吵到了父亲，见他不睡觉，父亲抄起鞭子就打，打到他哭，恐吓他别再做白日梦。

　　那时候，他真是恨极了父亲，他那么蠢，怎么可以轻易玷污我的梦？所以，他总是跟父亲对着干，这么一来，他养成了放荡、仇视的不良习惯，他虽然知道家里穷，拿不出钱送他去白老师那儿画画，不过他还是把责任都归结于父亲。

　　他曾经偷过家里刚摘下的新鲜橘子，趁着夜色拖着麻袋走到镇上给白老师送去，并苦苦哀求他教自己画画。可他的父亲还是知道了，父亲其实不忍心骂他，但他确实不配当白老师的学生，于是父亲拉他回去锁在房里。

　　后来，他和父亲终于闹翻了，忍无可忍之下，他拿着借来的一点钱毅然北上，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可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被人利用，被人糟蹋，这些他都经历过，但每次他总是咬着牙咽下那些苦涩的泪水。他时常想起父亲，想起他憨厚的笑，忧愁的脸，还有他那一句“老实人干老实活”，忽然想家了。

　　他决定早点出人头地好回家，在工地上干活，他脚上挂了一袋血也在坚持，然后拿钱跟人学画，低头哈腰也无所谓，终于，他学有所成，随后就是赶上回家的火车，望着窗外的景色，他知道，父亲的橘子又该成熟了。

　　这几个年头，他只给父亲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装着很坚强，却在背后泪如雨下。这一次再打，父亲的语气舒缓许多，说儿啊，今年的橘子卖得特别好，别急着回来。等他打开家门，却发现父亲渺无踪迹，只看见那些黄橙橙的橘子，被摆成一个又一个温暖异常的造型。他跪倒在它们面前，这些年来，父亲的思念、痛苦都刻在了橘子上，每一个都是他心头的一块肉，狠心的父亲原来也有柔情的一面啊。

　　父亲瞒着他，其实这年的橘子不好卖，为了争取时间摆出爱的形状，他哄他晚点回来。当初，他早已在私底下攒钱给他学画，只是父亲想让他先做人，踏踏实实地做好，不然哪怕以后有了出息又如何？父亲的苦心，其实还是为他好。

　　父亲这些年，累得腰都垮了，脸都皱了，当他抱着他哭时，泪水沾满了他干裂、粗糙的手。没人知道，他打过电话给白老师，早就得知了其中原委，当时他一下子就被震住了，但没说，默默化作动力藏在心底最深处。

　　这年月，橘子烂得真快，但他还是揣两三个在兜里，带着爱，继续远行。

　　武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