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霏

    乡下老家的旧屋里，放着一张老床，我们从乡下搬到城里的时候，本打算将老床一并运走的，但是由于太大，没办法装运，这张床便留下了，旧屋借给七姑家住，一住就是二十年，不过，这二十年来，因为旧屋和老床，我们每年总是会抽出时间回乡下小住一段时间。

    老床是父母结婚时的家具之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在乡下，儿子结婚，父母亲就遵照女方的要求张罗着给儿子置办结婚家具，那时叫“一房红”。一房子的崭新家具，再油漆上光亮的紫红色，便就是地道的“一房红”了，而床是“一房红”家具中的主件。

    我家老床整体涂暗红色漆，四根柱子撑起一片的床顶，床的三面有床屏，正前面像是一个屏风，上面有些雕花的纹，正面匾额画着一些装饰的山水画，床前还有一条长凳子，可以用来放鞋一类的东西，总之，上床了之后，就基本上进入了一个安静的小空间。

    我和弟弟都是在这张床上出生的。

    曾经有那么几年，曾祖父母还健在的时候，我和弟弟还有父亲母亲就一起在这张床上入眠。那时，父亲和我躺一头，母亲和弟弟躺在另一头，安安静静的岁月就这样流淌而过。

    等到后来弟弟长得稍微大点了，我就开始带着弟弟在这张床上玩耍。床前的长形的凳子，很矮，但我们必须依靠着它，才能爬上床。有时，我和弟弟在这里比赛着脱鞋、脱袜子、脱衣服、脱裤子，看谁能最先爬到床上去；有时，我和弟弟在床上缩进被子用脚板抵脚板，使劲顶，不亦乐乎，身子往被子里缩然后又被顶出来，再缩进去再被顶出来，反反复复，被子里的暖气全跑了，母亲此时总是佯装生气地嗔怪我们；等到冬天的时候，每年总会有那么一次，母亲会在床上铺上新晒的厚厚的棉花被子，很软很软，我和弟弟会在这很软的被子上蹦啊蹦，一直蹦到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沉沉地睡去；还有就是家里面来了表姐妹的时候，我们会四个人横着躺在床上，听最渊博的大表姐讲故事，或者四个人一起玩顶脚板的游戏，于是，第二天醒来，我们是睡态百样，可能他的臭脚丫放人家嘴里了，可能我抱着一双臭脚当枕头，辛辛苦苦抢来的被子早被踢到床底下，四个人互相抱着取暖，没有了夜里抢被子的强横，也没有了那头这头楚河之分，全挤一起了……那些都是老床带给我的多么美好的时光。

    记得还是2009年的时候，七姑打电话给父亲，说有人曾到村里面去，想把这张老床给“收”走，问父亲什么意思，父亲赶紧就拒绝了，也许，这张老床对于父亲又是另外的一种岁月的怀想，这种关于岁月的记忆，是多少钱也换不来，而老床的存在，就仿佛那些静好的岁月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