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16岁外出学兽医,此后便担起了养活全家的重担。到我的弟弟出生时,年仅24岁的他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和瘫痪在床的小叔都要他来照顾。然而我却从没见他为生活发过愁,每次回家见到我们总是笑呵呵的。
父亲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他常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当时的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有新衣服、新玩具,而我们姐弟却要拾表哥表姐的旧衣来穿,现在才明白,要支撑那一大家人的花销,父亲很不易。
父亲也常常叮嘱我们生活要节俭,不允许剩菜剩饭糟踏粮食,能带皮吃的,绝不能削皮。父亲理发从没去过理发店,家里一把推子、一把梳子,都是母亲动手,后来由于住所挨着集市,每到理发时,父亲便在散集时,把集上剃头的师傅请到家里来,每次都要多给师傅一两块钱。父亲不支持烫发,我在爱美的年纪羡慕过别人烫发,却直到结婚后好多年,都没有烫过头发。至于一直以来流行的染发,我更是不敢涉足。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听奶奶说,父亲从六岁起就开始“加小镰儿”,跟着大人下地割谷割麦,他深知劳作的辛苦和粮食的来之不易。
父亲衣着简朴,却极干净利落。夏天必是白衬衣,蓝裤子,白衬衣磨破了,让母亲缝补一下接着穿。父亲早出晚归,在夏天出门外面总会套上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春秋冬三季永远是深蓝色的中山装,父亲的衣兜里永远别着钢笔,揣着记事本。一辆飞鸽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骑了三十多年。
父亲对自己俭朴,对别人却十分大方。由于全家外出做生意,我们家很早就不再种责任田了,乡邻们看到我家闲置的农具,这个借个水桶,那个借个车轱辘,到最后,连叉柴的叉子都被借了去,所置农具竟是一件不剩,我们心疼,忍不住埋怨父亲,父亲却说:“反正我们也不用,被乡邻们用了,总比放坏了放锈了强。”
父亲爱学习。他看报纸、看新闻、看药学书,每天不间断,尽管他只读完了小学,却写得一手好字,帐目也算得相当清楚。参加工作后父亲继续学习考取了中专,后又考取了全县仅有的几个高级兽医师。家里做生意后,计算器放在旁边,父亲却一直在用那把老式的算盘。他为人厚道,对别人有求必应,村里乡邻有红白喜事,父亲总是天不亮就赶到,帮忙管理账目,几十年来,无一错漏。
父亲憨厚、稳重,处世谨慎。他常说让我们多学门手艺,靠勤劳吃饭,无论什么时候,天旱饿不死手艺人。
前几年,父亲病重,我带他在省城治病期间,去了一家连锁理发店,父亲躺在椅子上洗头时,说:“怪不得理个发要花十块钱呢,这躺着洗头就是舒服。”这是父亲一生中唯一一次走进理发店。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有七年,但他对生活的态度,却仿佛就在眼前,让我受用一生。
刘兰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