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市合川区鞍山村,村支书孙辉菊是远近闻名的大忙人。
习惯了早上6点多起床的孙辉菊,经常忙到夜里才回家,节假日也难有休息的时间。“村里的事情太多了”,她语速很快。协助水利部门考察、为村里修一条公路、建一个种猪场,是她近些日子记在心头的几件大事,“落实起来要花不少功夫”。
孙辉菊同时还是当地职业介绍所的所长。这个成立于2007年的职业介绍所,以她的名字命名,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样劳务中介就更加正规了,不用像以前偷偷摸摸地做。”20多年前,因为带人南下打工,她曾被警方误当成“人贩子”。
尽管是职业介绍所的“一把手”,但孙辉菊并不是坐镇指挥者。相反,就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的前一天,她刚从广东回到重庆,到家时已经夜里 12点多。肇庆、虎门、广州……每到一地,她都要细细了解当地一些企业的用人情况,看看曾经介绍过去的务工人员“过得好不好”,再考虑是否可以“再带一些人来”。
如今,在孙辉菊的帮助下,已有近4万人就业,其中既有农民工,也有大学生。“我就是想为大家找出路,让大家过得更好。”她说。
促成两万多份劳动合同
1987年,孙辉菊大学毕业的妹妹想到广东肇庆给一家企业当翻译,但又怕被骗。于是,孙辉菊陪着妹妹南下肇庆。意料之外的是,妹妹的老板请孙辉菊带些人去工厂打工,并承诺开出至少是重庆农村工作5倍的薪水。
当年,家乡还很穷,有些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孙辉菊回忆,如果在家里工作,“一个月工资也就40多元钱”,而在广东工作,一个月起码有200 元的工资。不过,当村里人得知孙辉菊的妹妹一个月能赚400多元时,纷纷表示怀疑。而且,当时,出去打工并不为当地人的传统观念所接受。但孙辉菊并未因此而动摇,她看准了劳务输出这条路,想带着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既然那边条件更好,为什么不去呢?”
一开始,孙辉菊鼓励亲朋好友和自己一块南下,却遭到了丈夫罗龙镶的反对,“带人去那么远,怕是被拐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哩”。最终,孙辉菊说服了丈夫,顺利南下。
由于孙辉菊为人实在,又懂礼数,所以深得工厂老板的信任。而她带去广东的务工人数也越来越多。得知孙辉菊要带人去广东打工,有村民给她起了个外号———“癫子”,但渐渐地,这个外号“消失”了。原因在于,在她的帮助下尝到了打工甜头的村民传出消息,“生活确实改善不少”。
最初,许多农民工没有与工厂签合同,甚至有些人嫌麻烦还不愿意签,“只要发钱就行”。另一方面,劳动法等相关法律法规尚未出台,导致企业也没有规范用工的外在压力。而孙辉菊觉得,“总得想办法让农民工有保障”。于是,她主动向工厂老板提出要给农民工上意外保险。“老板都笑我,怎么比他想的还多”,她乐呵呵地告诉记者。近几年,她带去广东的农民工都与用工方签订了劳动合同,“差不多有两万多份吧”。
随着孙辉菊劳务中介事业的不断壮大,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她,其中还包括不少刚毕业的大学生。不管为谁介绍工作,她总是希望用自己的经验,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找到最好的职位。
“我也许不是个好妈妈”
如今,四十多岁的孙辉菊已经当上了奶奶,有个两岁多的小孙子。“孙子很可爱的”,孙辉菊的声音带着笑意,“总是吵着要和我一起睡觉。”尽管一家人和乐融融,但她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享受家庭之乐,精力几乎都用在了劳务中介和村里其他大小事务上。
“我也许不是个好妈妈”,说到家人,孙辉菊显得有些愧疚,但她随即告诉记者,“但我的心是好的。”
事实上,哪怕只有一点点空闲,孙辉菊就会赶去儿子儿媳开的小店帮忙。她也喜欢和晚辈唠叨做人的道理,以至于家里人听不到她的唠叨,都多少有些 “不习惯”。
在孙辉菊的儿子罗观眼里,母亲把自己的力量和资源都用在了帮助外人身上,做事常常先考虑别人。
在村里的劳动力被带出去之后,孙辉菊告诉自己,“一定要照顾好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们”,让那些在外务工的乡亲们放心。
2002年,在孙辉菊的主持下,鞍山村留守儿童学校正式挂牌。尽管是私人办学,但她丝毫没有松懈,与教师签合同、为他们办理各种保险……“一切都按正规走”。
几年来,学校越办越红火,附近的几个乡镇,甚至远在四川的留守儿童家长纷纷把孩子送来读书。“虽然我们学校的硬件设施还不够齐全,但我觉得教学方面比很多学校都要好”,孙辉菊信心满满地告诉记者,学校教出来的孩子很有礼貌,“在家不听话的学生也变得懂事了。”现在,她每周都要去学校看看老师和孩子们,但并不是为了督促工作。“随时会有人来村里参观,学校什么时候被检查都不怕。”
当地镇政府办公室的毛素华说:“她很善良,对村里的贫困户尤其照顾。虽然我们有规定村干部必须走访每家每户,但孙辉菊肯定是最了解每家每户情况的人。”
曾经,孙辉菊看到一户人家的老人生病卧床不起,就买了本按摩方面的书籍,自己悄悄送去;听说村里的五保户身体不好,她“帮忙送了些药”。这样的事情究竟有多少,孙辉菊自己也记不清了。但事实上,在和其他的村干部一起走访各家各户时,她并不会有任何表示。“偷偷地给困难家庭送点东西”是她的“工作方法”。“村干部家的条件也都有好有坏,如果我老是当着大家送东西,可能会影响团结。”她说。
在村里的老人们看来,孙辉菊丝毫没有官架子,亲切得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他们时不时地给她送来鸡蛋、蔬果。而孙辉菊则会欣然收下,然后塞给老人一些钱,“这是国家给您的补贴”。“我如果拒绝他们送来的东西,老人家就会哭着说我看不起他们”,她告诉记者,所谓“国家补贴”其实是她自己掏腰包,“比市场价高一些”。
想工作到70岁
说起孙辉菊的性格,毛素华和孙辉菊的儿媳蔡莉的描述不约而同。他们先用了一个形容词:豪爽,然后不忘笑着补上一句“精力旺盛得像个男人一样”。
在孙辉菊的介绍下,先后在广州、重庆工作的鞍山村村民赵溪则告诉记者,“孙书记说话很直,刚开始你可能有些不舒服,时间长了就知道她是为了你好”。
忙起来的孙辉菊,就像一阵风似得进进出出,吃不了饭是常事。每天睡觉之前,她会把当天做过的事情在脑海中再“放一遍电影”,想想哪些事情做得对,哪些做得还不够。“有时候,我晚上才想到白天说的某句话可能冒犯了某个村民”,她举了个例子,“第二天早上,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当面赔礼道歉。”
在孙辉菊率领着劳务大军外出就业时,她在村里工作的担子就会落到丈夫罗龙镶的肩上。罗龙镶是村委会的名誉主任,而“名誉”的意思就是“光做事,不得钱”。而如果孙辉菊外出期间有大事发生,丈夫就会与她通电话商量。“我是最后拿主意的人。”她笑着说。
“我们全家都挺担心她的身体”,蔡莉对《法治周末》记者说,自己的婆婆“操劳的事情太多了”,这几年总是头晕。就在5月中旬,孙辉菊累病了,住了好几天院,医生叮嘱她“不能再这样忙了,好好休息”,但她刚出院,马上又忙碌起来。
孙辉菊的能干得到不少老板的赏识,有老板甚至评价她是“赶超时代的高速火车头”。
不过,孙辉菊并不乐于沉浸在周围人的一片称赞中。“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可我最喜欢听别人对我有什么意见,这样才能不断进步”,她说,“我还年轻,想干到七十岁再退休。”
孙辉菊爱买些法律、政策方面的书来读。当她把自己的心得讲给村民们听时,很在乎大家能否听得进去。考虑到法律方面的知识可能比较枯燥,她把一个个小故事巧妙地穿插进来,“讲得他们哈哈大笑”。
孙辉菊觉得自己“是个很走运的人”,大家的支持有时让她觉得“无以报答”。“我比很多人都幸福得多”,她依旧笑着说,“他们没有事情做,我天天有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