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一群候鸟般的农村青年,初春出外打工,腊冬回家过年。候鸟般的生活衍生了他们闪电般的婚姻,趁着过年在家,他们快速地从相识到结婚,而“闪婚”又为许多人的婚后生活埋下隐患。
近日,记者从天门、黄冈和鄂州等地了解到,伴随着“闪婚”的不断增多,农村夫妇“闪离”现象也日益突出,显现为一道沉重的人伦裂痕。
闪婚引发的家庭悲剧
发生在天门渔薪镇一对年轻夫妇的家庭悲剧,可作为农村“闪婚族”的一个注脚。
该镇28岁的村民晓月和30岁的丈夫吴大海,当初相识10天便结婚,结婚两年,至今分居了一年多。今年元宵节,矛盾最终因为孩子激化为一场打斗。
结婚前,晓月和吴大海虽同住一个镇,两家相隔不过2公里远,但两人多年来一直在外打工,互不相识。2008年,他们都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这年春节,双方父母都在为儿女找人家,经亲戚撮合,晓月和吴大海认识了。仅仅10天后,他们便去领了结婚证。蜜月刚度完,夫妇俩在性格上的差异便显露出来,从刚开始的小吵小闹,很快升级为拳脚相向,以至于春节还没过完,吴大海便独自去了广州打工。
2009年元旦,晓月生下一个女孩。几天后,大海回家,看望了女儿后很快又返回广州。此后,晓月与公公婆婆的关系也开始恶化,不久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今年春节,女儿断了奶,晓月将女儿交给了公公婆婆。夫妇俩在电话里商量好离婚的事,准备过了春节就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元宵节,晓月回婆家看女儿,责怪公公婆婆没有照顾好女儿。随后,双方发生口角,惊动了婆家的姑姐、姑姐夫,进而发生肢体冲突。争斗中,晓月的腹部被踹伤,当地派出所接警赶到后将她送往医院,诊断为十二指肠急性穿孔。命是保住了,却留下了后遗症。
无独有偶,记者从蕲春县横车镇也了解到类似的案例:该镇28岁的农民张青早年就到广州打工,去年春节回家,在父母的压力下,与邻镇一个姑娘相亲、结婚,前后不到半个月。婚后,夫妇俩一起去了广州。后来他才发现,妻子喜欢社交,常常和同事一起外出吃饭、喝歌。他则性格内向保守,两人从小吵到大吵,最后,妻子不辞而别,去了温州。今年春节,他们的婚姻以协议离婚宣告结束。
长期分居导致家庭冷暴力
当然,并不是每一桩农村青年的“闪婚”都会闹到这般田地,更多的农村大龄青年,趁春节回家快速解决了婚姻大事后,其中一方,甚至是夫妻双方,很快又赶回各自打工的地方上班,长期的两地分居导致了另一种形式的家庭冷暴力。
记者从天门市了解到,该市36岁的农村青年汪波,由于家境贫寒,多年来一直在广州打拼,无暇花费太多心思在婚姻上,但每年春节,汪波都会回家过年。2007年春节前,汪波回家前夕,父母和亲戚提前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商量着一定要在当年春节期间帮他成婚。就这样,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父母和一个远房亲戚家24岁的姑娘定了结婚计划。耐不住父母的压力,2007年正月初六,汪波终于和父母选下的姑娘举行了婚礼。
婚后一个星期,汪波的春节假过完了,匆匆忙忙地去了深圳。这一去就是一年,妻子在年底生了个儿子,可到了前年春节,汪波再不回来了。无奈的妻子只好在去年夏天带着孩子去了一趟深圳。但是,今年春节,他仍然没有回家,妻子在家里几乎成了“守活寡”。
女性并不都是闪婚族中的被动者,由于城市生活方式的熏染,许多女性的婚姻价值观也在变化。浠水县丁司垱镇32岁的王岚,这些年一直在深圳一家电子厂工作,虽然身边不乏追求者,但婚事一直没有定下。今年春节回家,父母再也等不急,催促着她和当地一名同龄男青年结了婚。新婚伊始,王岚与丈夫签订了一份协议:“三年内不要小孩,三年内各过各的生活,经济独立,互不干涉、趁年轻多赚点钱。”
春节成结婚离婚高峰期
天门市民政局婚姻登记所所长张鹏从几年前,便开始关注农村青年闪婚和闪离的现象。他介绍,近年来,该市每年大约有1.2万对新人领结婚证,其中,春节前后一个月占了六成比例,且这种情况越来越明显。婚姻登记所每年大年三十都照样上班发证。
张鹏向记者提供了一组数字:今年春节前后办证的新人有7100对,其中打工返乡办证的青年超过半数。与此相应的,2002年全年离婚的有200多对,去年离婚的达到1600多对,其中闪婚闪离的约有800多对。他告诉记者,有的闪婚对象从结婚到离婚只有几个小时:参加婚检后,有一方查出传染病,两人折身回来就拿了离婚证;还有的是结婚后三至五天,性格不合,又回来拿了离婚证。更多的闪婚农村夫妇,结婚后便分赴不同地方打工。
鄂州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主任刘国华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他告诉记者,7年时间,由于闪婚族的增加,鄂州市的离婚率大幅提高。据统计,2003年,在民政部门协议离婚的约300对。去年则在这一数字上增多了四倍。
蕲春县民政局婚姻登记服务中心主任高成功也介绍:春节期间,该县登记结婚1580对,其中农村青年占七成以上,离婚284对,农村青年占八成。“许多闪婚族双方感情基础不牢,婚姻基础不稳,双方又因长期两地分居而感情淡薄,很容易出现外遇并离婚,造成了许多婚姻悲剧。”刘国华说。
专家:“时代病”带来不能承受之痛
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郭莹教授表示,农村青年闪婚闪离现象的增多,是工业化时代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以及我国现阶段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等因素综合作用下的“时代病”。如今出外打工的农村青年婚恋对象几乎被单纯地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工友及由此衍生的小圈子内选择,另一种便是由父母或媒人介绍,趁春节回家“闪婚”。
郭莹教授说,现代人的婚姻最起码的基础是互相了解,闪婚则直奔结婚的主题而去,根基不牢,又何来稳固的婚姻?另一方面,现代农村青年在对待婚姻的态度上,又不再服膺于传统家庭伦理信条,一旦夫妻双方感情冷漠,不会再勉强维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固然是一种文明的进步,但其后果更多的体现在对夫妻双方和家庭成员的伤害。家庭是中国社会构成的基本单位,闪婚闪离带来的家庭悲剧不断增多,已逐渐成为全社会不能承受之重。且农村青年的社会交际方式相对狭窄,心理宣泄方式有限,家庭矛盾可能引发较严重的后果,因此,这一问题更应引起全社会的重视。
如何根治这一日益凸显的“时代病”?郭莹教授认为,这需要个人、家庭和社会三方的共同努力。然而,农村青年和父辈在婚姻观念上的差距,出外打工的农村夫妇长期分居背后的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现象,都不是短时间能消除的。目前,尽量创造条件,让进城务工的已婚农民工夫妇能共同生活,不至于长期分居,是最为可行的现实途径。事实上,近些年来,社会正在向这方面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