筛 子    农村新报讯 湖北天门 丁国梅

    我家放杂物的房间里，墙上那排钉子上，一溜地挂着退役的筛子家族。最大的是亮筛，筛孔像一块钱的硬币那么大，它主要的功用是清粮食的大渣和掰棉花；再就是米筛，这是最常见也是用得最多的筛子，各种粮食入仓前都要经过它；还有粉筛，面箩筛。
    它们浑身厚厚的灰尘，贴在墙上，委屈地看着我。似乎极想对我诉说这些年沧桑无助受冷落的日子，以及那些年它们红极一时的岁月。
    那些年，每年收粮食的季节，有像山堆一样的毛粮，母亲就拿出两条长条板凳，一边放一个，再拿出两根竹竿横在上面当轨道，母亲把笨重的亮筛放在“轨道”上，用木锨撮进许多麦子，把亮筛在轨道上来回推拉，很快就粗略地滤去粮食的大渣子。做完这个活，大山堆也就变成了小山堆，这个时候，米筛就出场了。米筛是每个农户必备的农具，筛米筛是个技术活，是一个农民特别是农妇必须掌握的技能。
    十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开始教我筛筛子，筛筛子的人不能站立着，更不能坐着，必须蹲着，身子挺直，筛子端正，不能让它挨着身体，右臂用力，左臂跟着起平衡助推作用，均匀转动，慢慢慢慢地，粮食的碎末从筛子下面流出来。筛子里面的粮食壳子就聚成一个小圆，用手轻轻地把聚拢的壳子抓出去，一般一筛子粮食反复抓两次就干净了。
    可是一个农忙假下来，我还是学不会筛筛子，不仅一会儿就腰酸背痛，而且里面的粮食壳子也不听我指挥，怎么晃动它都赖在粮食里面不出来，更不说让它成为一个小圆了。
    母亲夺过我的筛子说:“算了算了，真替你着急，像你这样，嫁到婆家婆婆扁死你。”
    瘦弱的母亲随着筛子的转动优美地晃动着身体，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筛子里面，她似乎天生和筛子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浑然一体，就连肤色也那么相似。
    母亲一直担心我不会筛筛子落人笑话，奇怪的是我成家后，无师自通地自己就学会了。女子柔弱，为母则刚，我把孩子放在旁边的簸箕里面，给一个玩具让他自己玩。我蹲下身来，运用自如的一筛一筛地滤去日子的清贫，一双白嫩的手从打血泡到起老茧，筛子也从毛糙到光滑，它的边沿由于长期用汗水浸润抚摸，竟有了檀木一样发光的釉色。
    筛子作为最原始的清粮工具，注定要淡出历史舞台。我静静地凝望着它，忽然间释然如禅，仿佛悟出世间万物的前世和今生，来处与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