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种菜像赌博,蔬菜烂在地里难卖出”这样的消息近年来屡屡见诸报端,但收购价不高、运输有困难等原因似乎只是浮于表面的客观因素。位于产业链两端的蔬菜生产和市场消费能力间的平衡度,对整条产业链起着重要作用。“公司+农户+数据”三合一,或许是未来的一条出路……
位于滇池南岸的晋宁,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全省主要的蔬菜生产基地之一。也许通过对这一实例的层层解析,能发现“菜贱伤农,菜贵伤民”这一怪圈背后的些许端倪。
司空见惯的 “怪圈”
段宝刚的这个年过得并不太顺心,年前损失的两万元让他有了压力。正月十五刚过完,和妻子一边修整着自家的蔬菜大棚,一边商量着种什么菜才能尽快补回损失。
早在春节前,外地的冷库老板都回家过年,晋城的蔬菜交易市场无人收菜,段宝刚地里已经成熟的4亩生菜无人问津。若是自己拉到昆明出售,时间、运费和人工要支出一笔,市场行情也不太理想,这注定是笔赔本买卖。“索性打烂了就那么放着,每亩成本4000多元,4亩损失约两万元。” 段宝刚说,附近村子里和他一样受损的还有好几户,大概有二三十亩。对于这次亏损,他总结的原因是选错了品种,没注意计算蔬菜上市的时间。
于是,在上个星期,他请了5个工人,将烂在地里的生菜清理干净,土地也进行了翻整,为下一轮播种做准备。“这次大意了,时间没把握对,得靠下一茬补回损失才行。”
他的遭遇,只是近年来,类似“某地蔬菜滞销农户受损”、“数十亩蔬菜烂在地里”这类消息的再现之一,在2013年春节后,晋宁梁王村等地也曾出现过类似的场景。
2013年2月,有网友在昆明“彩龙论坛”发出了梁王村几十亩蔬菜烂在地里的消息,一度引发本地媒体关注。“冷库老板收菜一般要过了正月十五之后,但过年那几天天气热,导致蔬菜提前成熟,这些是当时蔬菜滞销的主要原因。”经过调查后,晋宁县农业局工作人员做出总结。“据晋宁农业局统计,当时滞销的卷心菜近百吨,菜农的成本是1元/公斤,还得我们找车去地里拉,但同一时间,昆明各菜市场卷心菜的零售价仅为0.8元/公斤,而且超市也无法消耗如此数量的蔬菜。”昆明家乐福白云店负责人说。
从田间地头到消费者,蔬菜的旅程大致要经历“农户—菜贩—采购商—批发市场—零售市场—消费者”一系列的环节,起决定作用的,是产业链的两头:蔬菜的产量以及市场的消耗量,两端的数字一旦失衡,必然会发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引发“菜贱伤农,菜贵伤民”。
但对于大多数菜农来说,这样的事情稀松平常的。增产不增收、好菜不好卖,大家已经见怪不怪。铲掉滞销菜、整地、赶种下一茬,菜农们往往将对滞销蔬菜的惋惜,转移到对下一拨蔬菜价格的期许中。“云南的气候,一年最多可以种5发蔬菜,只要有两发价格正常,这一年就有得赚。”在受访的菜农中,不少人都是在凭经验和运气“赌”,他们往往是“怪圈”的制造者,也是受害者。
“怪圈”怪在哪儿?
市场供需的不对称,段桂仙理解为“很正常”。
“这种情况每年都会有,十几亩到几十亩的损失很正常,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刚种菜那会儿,跟风种导致滞销的情况十分突出,但凡种过菜的,总经历过那么几遭。”她把这归结为对市场形势和时机的预估不足。根据经验,她认为,技术和信息是蔬菜种植获利的两大关键,这一观点得到了所有受访种植户的赞同。
2000年开始,随着城市的发展,呈贡发展了近20年的蔬菜花卉种植逐渐向邻近的晋宁县晋城、昆阳等地转移,不少呈贡人到晋宁租地种菜种花。丰厚的利润将地租由每年1000元/亩推涨到如今4000元/亩,也带动晋宁本地人由单纯的土地出租到开始种植。同年,晋宁县也将蔬菜、花卉和鲜奶确定为3大农业支柱产业,成立了县蔬菜花卉办公室,对蔬菜花卉的生产和技术推广进行指导。
种菜才刚兴起的那阵子,小朴村村民杨勤忠将种植了多年的烤烟改种青蒜苗和白菜,但才起步就受挫。同样是蒜苗,呈贡人种的能卖0.7元/公斤,自己的只能卖0.5元/公斤,产量也不高。种的白菜也发生“烂边、烧心”等情况卖不起价。此时,晋宁农业局的农科队伍发挥了大作用。通过新品种的推广、病虫害防治等种植技术的培训、标准化蔬菜大棚的建设,当地的蔬菜品质和产量大幅提高,但收入的增幅却不是很明显。“不懂市场,信息闭塞,就只会跟着别人学,种什么都一窝蜂,基本上都没赚到什么钱。”杨勤忠还记得2005年村里番茄滞销的情形。“大路边就能闻到一股烂番茄味,5块钱一大篮都没人要。”
段桂仙目前是晋宁县上蒜村委会主任,当年的“种菜热”她并未加入,却更青睐产业链的另一个环节—贩菜。2005年至2009年间,她靠着上蒜到晋城这20公里的来回赚到了钱。到地头收菜,经过简单分拣,再拉到晋城的蔬菜交易市场卖给来自各地的采购商。但随着晋宁蔬菜种植面积越来越大,更多市场嗅觉敏锐的采购商们被吸引而来,开始大量修建冷库。冷库制冷让蔬菜“睡觉”,延长了保鲜时间,大宗收购当地蔬菜运往省外成为了可能,对于蔬菜的需求量也更大,农户增产增收得到了更多保障。
由于收购量大,部分采购商直接到地里与农户对接,段桂仙收菜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于是她租了15亩地,也加入蔬菜种植户的行列。
种什么?种多少?这样的问题依旧不断地困扰着和她一样的种植户。种菜第一年,对市场的盲目让她亏损了5万多元。第二年,她从冷库老板们收菜的时间规律中逐渐摸索出一些小窍门。
每年11月起,冷库就开始关库,直至次年三、四月间才陆续开始做生意,而11月至3月份,花价最好,一半的地可以提前留出来种花,待10月底最后一批绿叶蔬菜卖掉,另一半地可以播种生长周期比较长的小瓜或者青花,到次年冷库开库的时候,刚好成熟。由于担心天气等不可控因素造成的损失,在蔬菜收购的淡季,一些农户却选择了暂时闲置土地。
种植风险规避需多元化
2007年,宝峰酸水塘村的吕兆福和同村的十多家荷兰豆种植户成立了晋宁酸水荷兰豆专业合作社,这是在晋宁县农业局记录中第一家有登记的农民专业合作社。“现在成员已经增加到了80户,大家以合作社的方式团结在一起,也是想得到更有针对性的技术指导和市场信息,增加对抗市场风险的能力。”吕兆福说。
如今,段桂仙所在的晋宁上蒜四季蔬菜花卉专业合作社已有4个年头,她感慨,作为散户和加入合作社的区别确实很大。为了分散风险,不少农户都选择了花、菜各种一半的方法,同村会员李涛便是如此。“由于缺乏技术指导,他的花种得不好,折腾两年没从鲜花上赚到钱,2012年加入了花卉协会,每户会员只需缴纳15元的会费,我们定期通过晋宁农业局请专家来讲课和现场指导,会员的产品质量和产量提升都非常明显。”段桂仙介绍,面对采购商,合作社比散户更有议价优势,能获得相对稳定的收购价,在农产品集中上市时,采购商也会优先收购合作社提供的产品,散户被剩下的几率则比较大。
洪海坤牵头成立的晋宁昆阳昆仑花卉专业合作社,目前还拥有了自己的鲜花品牌—“昆仑”。如今合作社成员的鲜花销售,是直接由新加坡的批发商下单,收购之后空运出国,跳过了采购商的环节,会员和批发商获得的利润更高,也更具竞争力。
花卉可以做出自己的品牌,蔬菜却有它的特殊性。晋宁县农业局蔬菜花卉办公室主任王永会说,花卉如果发往国外有剩余,可以再到斗南拍卖,剩下的进冷库,保值期相对较长,但蔬菜的保质期比较短,难以保证质量。“做品牌需要有严格统一的标准,不仅对种植要求高,对储存要求也高,合作社通常不具备建冷库和储运的能力,难以形成品牌。”对于蔬菜品牌的打造,通产采用的是“公司+农户”的方式。
“诸如今年来引进和培育的华州、邦泰、嘉德等蔬菜公司,具有一定的生产基地和市场营销网络,并与农户签订产销合同,具有较强的技术力量和辐射带动作用,创造了良好的口碑和品牌形象。”王永会介绍。
不少合作社负责人表示,与公司合作也是一种规避产业“怪圈”的理想方法之一。“有相对稳定的销售渠道,就能大大降低市场风险,丰产时节工厂可将蔬菜进行脱水等深加工,农户四季都可以种植,也不会出现因淡季来临就让土地闲置的情况了。”
数据时代下的需求
从昆玉高速进入晋城富有村,沿途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冷库,货车将新鲜菜品拉到这里,由工人进行初步的分拣和包装后进入冷库预冷。12—48小时之内,这些来自晋宁和江川、通海等地的蔬菜,将由这里进入流通环节,发往各省份甚至东南亚国家。
2005年,黄元礼和其余9名股东共同出资1亿元,在富有村建起了集蔬菜交易市场、住宿、冷库仓储为一体昆明金荣市场经营管理有限公司。从50平方米到320平方米不等的120个冷库,常年都是租满的,采购商来自全国各地,并呈季节性迁移。“每年9月至次年5月,我们从晋宁发货到西北的银川、西宁、兰州等地,每天的发货量是20—30吨。6月到次年8月则转到河南收菜发西北,发往东部沿海的采购商会接替我们继续租用冷库。”四川籍采购商张亮说,蔬菜进入冷库之后最长的储存期为20天至60天不等,一定程度上可缓解“菜贱伤农,菜贵伤民”带来的影响。但他认为,在大数据时代的背景下,蔬菜产业中成本可以控制,但销售不可控,而往往又是销售的最终结果,影响了生产和流通的各个环节也发生变化,信息的对称对蔬菜产业至关重要。
与蔬菜打了28年交道,黄元礼对这一行的规律摸得很清楚。“就全国市场而言,云南的蔬菜是起到调节余缺的作用。一般来说,云南蔬菜比较难销售的是在每年3、4月冬春交接和11月夏秋之际。3、4月东部地区当地蔬菜也大量上市,对云南蔬菜需求不大;11月西北、华北地区大批蔬菜成熟,云南菜种植成本高,不具备竞争力。”市场的饱和,导致本地这些时段成熟的蔬菜容易出现生产相对过剩的情况,但一年四季丰富的品种,又是云南蔬菜的一大优势,关键就在于如何实现生产和市场需求两端的信息对称,黄元礼说,这样既能实现各方利益最大化,又能降低市场风险。“当然,这是个理想模式,真正的实施除非全国都形成一个精准的信息统计网络,这只能依靠政府的推动才能实现。”
“2012年,我们‘三农通’开始每周三次为农户提供蔬菜价格信息,发布天气预报信息,每年也会对全县蔬菜种植做参考性的规划,并提供技术培训和帮扶,但对于全国市场的掌握,企业比我们更加敏锐。”晋宁农业局负责人说。